我们俩宛若一见如故的朋友,一路嘻嘻哈哈地来到了宴会大厅。
宴会设立在清平阁上,此阁兴建在石造台基上,八面三层四重檐,无比气派宏伟。宴会厅在清平阁的最顶层,阁内灯火如昼,穿行的侍女小厮穿金戴银,太守坐在高高的主位之上,下位是宛城中的大小官员。
太守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看小世子来了,当即让自己身旁的两位舞女去伺候小世子,小世子嬉笑着接过其中一位舞女,顺势滚到自己的席位上去了。
我揽住另一位舞女的腰肢,施施然地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满面红光的太守举杯,乐声响,歌舞起,宴席开始。
彼此的谈笑声,恭维声,金杯中流转的琥珀色酒液,倒酒舞女的纤纤玉手,食物的香气,昂贵的香薰,若有若无的呻吟。
于这纸醉金迷的乱象之中,我斜躺在地上,识眼色的舞女柔柔地跪在我的身侧,帮我按摩足部和小腿。
太守从主位上走下,带着玉石扳指的手一挥,我身旁的舞女悄无声息地退下。
“李大人,下官这里如何啊?”
“美人美酒!快活!快活!我在边塞奋斗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够过上这种生活?”
“那李大人可要好好享受了啊。”
“当然,当然!”
太守坐在我的身旁,我们俩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聊着天。出乎我的意料,太守的学识见闻都不错,不像是草包,打听之后才知道,他出身赤贫,在被世家掌控的科举之中,竟然杀出了一条血路,凭着自己的能力,一路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也是一个狠人,可是狠人又有什么用呢。
狠人如季老丞相,现在的境遇能比这位性命难保的太守好多少呢?
我口中饮下美酒,眼睛顺着敞开的窗子向外看去。
这座清平阁是太守府最高的建筑,从此处的窗子向外看去,能够看到夜晚的宛城。
那里一片死寂,没有一点灯火。
宴会厅内灯如昼,穷奢极欲,宴会厅外寂静无声,饿殍遍地。
死寂和辉煌,奢靡和饥饿。
当太守看过来的时候,我对他敬酒。
这可真是一个狗娘养的世道。
徐玉阙诚不欺我。
我哑然失笑,酒杯被敲在案上,杯底裂开缝隙。
“李大人,怎么了吗?”太守的笑容依旧和和气气,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
在美酒从破碎的杯中漏完之前,我饮下杯中之物,直奔主题。
“太守大人啊,我看了又看,总感觉今晚的宴席好像还少了一个人啊。”
太守夹了一片肉,一口吞下,他询问我。
“是少了季大公子吗?”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我拍着脑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太守细细地嚼着肉,肉末在他牙齿之间辗转,被碾得稀碎。
“放心,今晚只会有我们这群小喽喽。那位大人,他不会知道的。”
“这么大的阵仗,他会不知道?” 我俏皮地眨眨眼。
“不会知道的,如果没有这点欺上瞒下的能力,本官的头早就跟这乌纱帽一起摘了。”
放下筷子,太守掏出手帕,擦了擦带着油星的嘴角。
在太守略带深意的目光之下,我朗声大笑。
“今晚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什么摘不摘的,太守大人身体康健着呢,还有十年二十年的人间富贵能够享呢!”
“哈哈,那就应承李大人的吉言了。”
太守同样大笑,与我勾肩搭背,我们俩默认刚刚无事发生,我们彼此碰杯,达成了狼狈为奸的约定。
酒宴结束之中,太守给我引荐了另一位重要人物,新帝的心腹,最近刚刚被擢升为御前侍卫,前途无量的申宏。
申宏此人,品行才学皆是下乘,唯有武功和忠心可嘉。在新帝仍旧是太子的时候,在众多的暗杀之中保下了太子的性命,为此,申宏被砍了十几刀,险些中毒身亡也有好几次。
新帝此次命令季三青带回小世子,却让心腹申宏同行,绝不只是保护季三青这么简单,季三青与申宏此次同行,申宏多数是起到监视季三青的作用。如果不惮与最恶的观点去揣度他人的话,季三青此行,明面上是为了带回能够制衡主子的质子,而离京的季三青何尝不是牵制季老丞相的质子呢?
如果有老丞相有任何异动,申宏的任务顷刻从保护变成处决。
由此推断,季三青与申宏的关系绝对不和。
我与申宏见面的事情决不能让季三青知晓,太守不愧是个老油条,这种事情比我看得明白,他把我们二人安排在他书房的暗室之中,没有让其他人知晓。
申宏见我的时候显得很紧张,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看见我了之后,直接扒住我的衣袍,单刀直入。
“李大人,如果我们投降,你能劝八王爷留我一命吗?”
虽然跟太守这种混迹官场许久的老油条不能比,但我早已经习惯了一句话要拐三个弯的思路。申宏这种清纯不做作的做法着实震惊到了我。
我噎了一下,只能同他说。
“要不——你劝一劝季三青,他若投降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申宏着急了,他近乎崩溃地哭诉:“季三青死忠于皇帝,根本没法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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