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灵溪这一辈子遭受过太多的变数,原本该在蓝翎谷平凡地度过一生,娶妻生子,安之若素。
不料被一名富商相中,从此平淡如水的日子被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富商替他治好爹爹的病,他便应下为他诞下一子。他甘愿嫁富商为男妻,甘愿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园子,长年累月不出户。
外人总以为,他定会后悔当初贸然下的决定,定会惋惜将最美好的年华都赔在了报恩上,可是,在他危在旦夕之际,却说,他不曾悔过。
萧逸尘的生辰没能好好庆祝,萧府上下都氤氲着一种沉重的气氛。梅园的两个丫鬟哭得厉害,桃园的几个丫鬟便在一旁劝说。
一场绵绵细雨说下就下,阴暗的天空似乎随时都能塌下来。桃园里仅剩的几朵桃花被打落在地,淡粉的颜色与青石地板映衬鲜明。
花未情从没见过萧岚轩如此消沉的模样,即便他脸上并没表露,他却能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不可见底的悲凉。他的那一袭白衣染上了妖红的颜色,随着时间而渐渐变成暗红,那是魏灵溪的血,沾在了他雪白的衣袍上,触目惊心。
大夫过来确诊后说,失血过多而昏迷,气息非常弱,再迟一步恐怕就有性命之忧。此时大夫正在给魏灵溪处理伤口,萧岚轩立在一旁,不愿离去。
花未情过去,双手搭上他的肩头,轻声道:“先去换一身衣裳。”
萧岚轩轻摇了摇头,“不必。”视线又落在魏灵溪那张苍白的面孔上。
花未情轻声叹了一息,扶着萧岚轩的肩膀将他拥进怀里,心里庆幸还好受伤的不是他,只是受伤的是魏灵溪他同样不好受。
大夫给魏灵溪包扎好伤口,开了几帖药,也没说人什么时候能醒来,只是模糊地说要看造化。
萧夫人的那把匕首插得虽然不深,没伤及五脏六腑,但失血过多,一时之间也说不准何时能醒过来。
一天从早上到晚上,萧岚轩没吃过一点东西,花未情也只是潦草地吃了几个馒头垫肚子。好几次劝说萧岚轩吃点东西,就算随便吃点什么都好,萧岚轩都说没胃口。
萧逸尘还不知道魏灵溪受伤的事,花未情有意对他隐瞒,他还小,若是让他晓得疼爱自己的祖父伤成那样,必定是会哭得不可开交。
及至深夜,魏灵溪还是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花未情见时候不早,便让一直在房门外守着的梅园丫鬟、秋伯以及韩宥先去歇着。
韩宥说什么也不去歇着,发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房门,一步也不愿在离开。在心里自责,他分明奉命保护他,却一次有一次地疏忽让他受伤。
花未情见韩宥死心塌地的模样,不忍心再让他走,回到房里,萧岚轩坐在床头,给魏灵溪掖了掖被角,那被角他掖了许多次,掖了再掖。
花未情提步过去,轻声道:“时候不早,你先去歇着,我来照看魏爹爹。”
萧岚轩声音低哑,“还是我来。”
花未情轻叹一口气,萧岚轩这人决定的事旁人难以左右。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坐在床头,揽着他的肩膀将他靠在自己身上,花未情道:“那你闭会眼睛,等爹爹醒了,我叫你。”
萧岚轩安安静静地倚在萧岚轩怀里,缓缓闭上眼睛。花未情低头用指腹轻轻地顺了顺他如墨般的剑眉,只因听说将逆眉梳顺,便能化解眉间忧愁。
过了片刻,怀里的人开口:“今日该受伤的,是我。”
萧岚轩心里千般万般地自责,花未情沉吟,轻抚着他的肩膀,“岚轩,这不怪你。”
若是那匕首伤的是萧岚轩,那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花未情不敢去想那个场面,他明白若那事真发生了他会崩溃,也许从此再站不起来。从回到萧岚轩身边开始,支撑着他的不再是他那背后的万贯家产,不是前世的深仇大恨,而是萧岚轩和这个家,若是没了萧岚轩,那么他的下半辈子也会跟着他化作一缕尘埃,所以,他不敢去想。
安静的房里,萧岚轩的声音缓缓响起,像在讲一个故事,“我曾恨过我爹,恨他为了自己毁了爹爹的一生,恨他将爹爹困在身边却不能给他最想要的,也恨他不早些将真相告诉我。”若是早些知道那个住在梅园的义父就是自己的亲爹爹,那当初就会多些陪他,多些尽孝。
倚在花未情怀里的人慢慢睁开眼睛,颇有些无力,“可是,我错了。”
“错了什么?”花未情问。
“爹爹说,他这一生,不曾悔过。”
花未情抬头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魏灵溪,唇边微微携着笑,“那就好。”
夜色渐深,萧岚轩在花未情怀里慢慢睡过去,而花未情等到萧岚轩睡着才安心,也渐渐闭着眼睛歇了会。两人在两张椅子上相互依偎,睡得不深,却很安稳。
天将要亮的时候,床上躺着的人眼睫颤抖,修长白皙的手指也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后,侧眼便见到了旁边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两个人都睡着,萧岚轩的头枕在花未情的肩上,花未情的头枕在萧岚轩的头上。一个面容俊朗透着英气,一个眉目如画透着痞气,绝好的一对璧人。
魏灵溪唇边有一丝欣慰的笑,他从没见到萧岚轩像现在这般乖顺地依偎过谁,他从小就要注定担当大业,学的是生意场上的应酬以及做生意的技巧,人前表现淡漠,也只有这时才能看到他依赖人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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