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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于梅色酒香中,慕远一如既往地认真倾听纪谨的故事,在心里拼凑曾经那个少年点点滴滴的过往。
    这一刻,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近到慕远可以去问一些从不曾触及过的隐秘心事。
    “那时候,慎之可曾想过自己未来的王妃会是怎样的?”
    纪谨抬眼望着他,慕远的眼神认真而专注,他是切实地在感受着少年时候纪谨的感受。
    纪谨寂寂一笑:“起初,也是想过的,不过从未有过具体的模样。那时只觉得,若有朝一日,得遇心仪之人,希望她亦能钟情于我。我们会,如同父王母妃这般,恩爱一生。直到父王母妃相继离去, 我又有些惶然。我有时会想,若是父王泉下有知,是会欣慰母妃与他生死相随,还是会心痛母妃这般不珍爱自己。”
    “后来呢?”慕远继续问,既然有“起初”,那必有“后来”。
    纪谨有些寥落:“在很多年前,在陛下登上大宝之后,在群臣环伺之中,在纪氏一族的风雨飘摇里,我已不再去想。大抵如父王母妃那般心灵相契并非人人都有幸遇到;即便当真有幸得遇,在这茫茫不可知的浮世里,若无坚不可摧之魂灵,最终又怎知是幸亦或是不幸!”
    “那如今呢?”慕远冲口而出。
    纪谨深深地望着他,凝视良久,终是黠然一笑,垂目不语。
    过了一会儿,纪谨反问道:“那云直呢?在那个时代,可有……?”
    慕远打断道:“没有。”吸了一口气,又放缓了语调,“在那里,我虽年近而立,然生命里最重要的,除了父母,唯有围棋而已。或许有人曾心慕而来,最终却皆是败兴而去。你知道的,在那个时代,女子并非男子的附庸,无人需要忍受一个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之人。而我,确实也无意于此。”
    “那如今呢?”纪谨含笑问道。
    “如今,”慕远看着他,语意含蓄却深切,“如今我却在想。或许那时,我并非无意于此,也许只是没有遇上那么一个让我有意的人。”
    四目相对,似有暗潮在周围汹涌,有什么在嘴边呼之欲出,却又终于在花瓣抖雪的簌簌声中沉寂了下去。
    有些话,是无须说;有些话,却是不欲说。
    至后半夜,天空忽然又絮絮飘起雪花。枝桠终于不堪沉雪的压迫,在某一片雪花飘至的时候,“咔嚓”一声折断了。
    酒已喝尽,花亦赏过,一把竹伞遮住了在落雪中漫行的两人。
    一阵寒风吹过,竹伞被吹得几乎要飞了起来,慕远连忙伸手,想要握紧伞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手恰恰叠在了原本便握住伞柄的那只手上。被握的手微微一颤,慕远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
    纪谨忍不住侧首望过去,慕远依然直视前方,自然而然,面不改色,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也不过的事情。
    纪谨嘴角微微弯起,亦沉默着继续前行。
    两人一伞走出信王府,走在寂寂无声的街巷里。落雪踩在脚下,尚无人清扫,便是连脚步声也听不着了。
    远远看到条柳子巷的那棵大杏树,慕远心想,今日这道路,为何竟这般短呢?
    手心再次拂过那只荷包,如果伤害是不可避免的话,那就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吧。如今,他大概有资格替他做这样一个决定了吧。
    慕远一夜未眠,精神却极好。
    一大早,雪方停,慕远便雇了马车直奔慕府。
    跳下马车,将将打开大门的下人见到风风火火的慕远,不由大吃一惊。大少爷昨日刚走,今日一大早怎么就来了?还如此急切?
    慕远穿过屏门,往后院走去,一路遇见的下人向他行礼,他甚至没来得及点头示意一番。
    直到靠近慕羽裳居住的涵汀院,他的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原本急迫的心情也慢慢冷静下来。
    走到慕羽裳房门前时,他的呼吸已经彻底平缓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这才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有人在房里问了一声:“谁呀?”
    慕远平静道:“小妹,是我,大哥。”
    只听屋内忽然“啪”的一声,似有什么摔在地上,紧接着是一阵慌慌张张收拾东西的声音,然后几声脚步声接近,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露出慕羽裳一张娇艳的面庞。
    慕羽裳发髻半落,显然方才正在梳头,还没有疏好。身后梳头的丫鬟手里捧着一面缺了脚的铜镜,应是方才摔落之物。
    慕羽裳朝身后的丫鬟挥挥手:“你先下去吧,等会儿再过来。”
    丫鬟屈膝一福,便退了出去。
    慕羽裳一把拉住慕远的手,将他拉入房中,然后又关上了房门。
    慕远原本笃定的心蓦地有些沉重起来,小妹竟是这般期待的么?竟连梳妆也顾不上了。要知平日里小妹最是重视仪容,但凡有一点失态之处都要难过好久。
    再仔细一看,虽然敷了粉,还是没有完全遮住眼下的那一点青乌,想必小妹昨夜应是不曾安眠。
    慕羽裳拉着慕远坐下后,才蓦然开始羞涩起来,绞着手指垂着头,小声道:“大哥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消息?”
    慕远眉间微蹙,斟酌了许久,才缓缓道:“昨夜,我见到了慎之。”
    许久,未闻后音,慕羽裳有些不解地抬头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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