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衣公子转过头挑了下眉,宋祁方才看清他的面容,只可惜他脸上带了半截面具,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浅赤色的嘴唇。
那好看的唇一张一合,说的话却分外毒舌:“那你咋还没死呢?”
奉鸣齐似乎已经十分习惯了,宴席里那位说话阴阳怪气的散修此时吐完了,丢了半条命,幽幽地看着他们,冷笑道:“何不干脆让我撑死算了。”
王兄懒得理会他,眼角余光瞥见宋祁,难得笑容真诚了些,却也并没跟他搭话,而是径直往后院去了。
此时散修们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虽然还是想做出点实绩来,但奈何实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宋祁建议奉鸣齐把他们送到山下去,这群散修却是不愿,非要实绩不要命。
宋祁也就不管了,他总觉得刚刚那位王兄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见这边没大问题,也跟着追去了后院。
他手里还握着绯衣少年留给他的符牌,虽说少年并未透露真名,但到底救过自己,他留的东西,应该是可信的。
一路往后院去,周遭花影重重,檐下琳琅声不绝,一时反而显得越发寂静。
宋祁觅着追息符的提醒,到了一处修得十分华丽的阁楼,那阁楼张灯结彩,红绸在阴风里时起时落,无端添了些波谲云诡。
上了阁楼,见傀儡新娘正端坐在铜镜前,那位被砍断一只手的新郎在给她细细描眉,宋祁屏住呼吸隐于黑暗中,静静等着。
抽空胡思乱想,按理说结婚后就是洞房花烛夜,这......他们要怎么洞房?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震天巨响,抬眸一看,不远处居然有个房屋生生挪了个位,从原本的艮位变成了巽位,竟是有人在逆转风水!
这一看,就是那位王兄的手笔,这未免也太嚣张狂傲了些。
新郎往外看了一眼,俯下身亲了一下傀儡新娘的额头,化作一道黑芒往那边去了。原来他竟是个魔修。
趁此机会,宋祁闪进房内给傀儡新娘施了个定身术,想要通过她找到幕后操控这些尸傀的人,然而还未动手,就见那新娘红唇微启,吐出一句:
“抬头没有神明。”
宋祁咦了一声,发现这具尸傀体内居然还残存着少许生前的意识。这种情况极少数,只有死前执念极为强烈,才会存在死后的躯体里。
宋祁抬起的手正犹豫地收了回去,一道长鞭突然破空袭来,宋祁侧身避过,只见长鞭砸落的地方,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面带病容的轻衫少年出现在门口,衣上绣的金凤凰在红烛下耀耀生辉,那只黑猫卧在他肩上,看到宋祁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少年快步走来,护在傀儡新娘身前,沉声道:“离她远点!”
宋祁依言退了两步,微微笑了下以示友好:“这就是你阿姐?”
少年满脸怒容,却是不愿回答,他转身检查了下傀儡新娘,发现她胸口的那道剑伤,眼底的怒意更甚了。
罪魁祸首宋祁:“......”
外面轰隆声不绝于耳,就算新郎过去了也没阻止王兄搞拆迁大业,便是在这样的声音下,少年开口了:“我和阿姐是天道的人。”
天道,在原文里倒是出现过,执审判一职,中二点的说法就是“正义的化身”、“天神的宠儿”。
天道人善谋略,习纵横之道,其下弟子分为三派,一为制衡之道,二为顺势之道,三为破局之道。
少年接着道:“二十年前,天道门派任务给我阿姐,让她收回禁术尸傀术的孤本,阿姐便下山了,这一去,她确实带了禁术回来,可也违反了门训,被逐出天道门,临走前,她笑着跟我说要嫁给如意郎君。”
天道门首条门训便是:门下弟子绝情断爱,不可妄动凡心,违者,一律逐出门,不得姑息。
隔了半晌,却没听少年继续说,宋祁不由发问:“后来呢?”
少年容钰怒气冲冲的转过头瞪他:“后来?后来我怎么知道!我来的时候我阿姐就已经成这样了!”
正这时,傀儡新娘又开口了:“我阿娘说过,糟蹋别人的真心,总有一天会双倍还回去的。”
红烛照着她美艳苍白的侧脸,那眼底泛着柔柔的波光,藏尽了女儿家的心事。
容钰一听这话,眼泪夺眶而出,他嫌丢人,转过头胡乱擦了几下,却越擦越多。
宋祁迟疑地递给他一张手绢,容钰倒是接了过去,用力擤了下鼻涕,随即狠狠扔在地上,等情绪平静下来,才道:“我阿姐骗了人,人家也骗了她,倒也是天道好轮回,活该罢了!”
宋祁当真没想到,这位少年骂起人来,连自己姐姐都不放过。
然而他刚说话,那傀儡新娘竟歪了下头,迟缓地抬起手,十分轻柔地覆在少年的脸上,那双眼睛依然温柔,仿佛依如生前。
容钰愣愣的发呆,宋祁却是听到帷幕后传来的哐当一声,抢先冲了过去一撩帷幕,看到一位黑乎乎的小鬼坐在床榻上晃着双腿,伸着的十指指头各有一根银丝,连在虚空处消失不见。
那小鬼见到宋祁后吓了一跳,银丝缩回手指里的那刻,傀儡新娘的手也瞬间落了下去,整个都像断了线的傀儡,松垮垮地跌在容钰怀里。
容钰也看到了帷幕后的小鬼,眼底闪过惊讶,在宋祁拔剑攻击去时,一条长鞭缠住了他的脚,也就这一会时间,那小鬼从大开的窗户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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