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就是燎南的嫡亲皇族特地授意人养殖的原料,这原料的出处,除了父子交替传承,连皇室庶子都不知其缘由,寻常人更是连想也不会想到,通常它点燃之后很少能被人察觉。”
说道此处,沈倾侧目看了他一眼,燕云峤心头一紧。
虽然沈倾说的话,已经让他错愕,但心知绝不会是这么简单。
那一眼甚至连半点感情都不带,比今日刚进宫初看到已继承帝位的沈倾时还要冷。
他最近想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知道沈倾的真相,身上背负着什么,也跟季凌双有过交谈,看过那个诡异的天祝,看过如同祭祀一般的疗伤放血,自认为已经没什么能够让他接受不了的。
先生不能动心念,那他就不对着来,先生不能动怒,那他就不说让他生气的话,先生要静养,他只要安安静静的能看见他就好。
两国的战事他们也可以放在明面上来谈,他不需要沈倾对他这样变相的保护。
他可以走到中间来,可以从长计议,这里面他也可以有一份牵制。
沈倾误会他要违反皇命,他也能慢慢的,仔仔细细的去解释,但沈倾接下来说出来的话直接让他血液都开始逐渐凝固。
“但凡是万里挑一,嗅觉灵敏到能闻出来的人,都会为之吸引,会不由自主的想接近,轻者暂时神智失控,会对心绪起伏极度敏感,大喜大悲,鲜少能控制住自己,重者则会上瘾。”
沈倾的目光冷的能将一室暖意通通隔绝在外,他轻声道,“你的房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点了焚厄。“
继而改了口一字一句的击在燕云峤的心上。
他款款言,“其实燕将军仔细想想,你想接近我......是不是只是因为,上瘾。”
第60章 局
明德殿里静的似乎能感受到时光流淌,空气里的尘埃混在缥缈烟雾间游荡。
燕云峤耳边还回荡着沈倾的话,一遍遍的落不下去,空荡荡的隔在胸膛间。
往上,尽是还未来得及尽付的喜欢,突然凝结住,被直直冲上来的寒意冻得如实体般卡在喉咙口,尖利的冰凌能把柔软皮肉都生生刺穿。
可血液也流不出来,刺破的伤口处都像是被冻上了,半句缠绵心意也再讲不出来。
往下,是他积攒多年累了一层又一层的欢喜,从少年意气,将什么都做到最好来博沈倾的一句赞赏,一个淡笑。
再到相伴执手,长街落雪论人间白头......
一桩桩,一件件,沈倾给过他的点滴都铭记于心,从来一刻也不敢忘,现在却失去了支点。
那么多年,就连他装练过字的那些贴子都沉淀的落上了灰,压在心底里那么结实。
现在都轻飘飘的浮起来,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真相。
镇安府疑虑重重,他能挖空心思去保全沈倾。
沙场上刀枪相向,他能与沈倾正面对敌,输赢自有天命,技不如人,棋错一着,他认。
两国随时能擦枪走火,他甘愿走一步险招,生死不论,只要沈倾点头说一句愿意。
不能惹先生生气,不能让他不高兴,处处顺心顺意......
他什么都能退后一步,沈倾对他而言,在心里不比这十几年练得枪法要轻。
多难的局面他都试图去尽力周全,为的是一生一世人间白头。
现在沈倾却告诉他,告诉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燕云峤捏了捏眉心,笑意凉薄,道,“难道我第一次见先生的时候,就上瘾了,是吗?”
笑声很低,很轻,听的沈倾格外刺耳,他瞥过脸,不予争论。
只淡淡道,“你在我身边有多久,你会到自己想尽办法的去找焚厄,房里日日夜夜的点着,当我都不知道?”
“我那是......!”
燕云峤捏紧拳心,将涌上来的酸楚忍下去,清清楚楚的道,“我那是因为喜欢先生。我喜欢你,自然爱屋及乌,想时时刻刻都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跟你点同一处香沫,也习你的笔迹,这也错了吗?”
沈倾冷声,“你想的到底是我,还是这焚厄,还分不清吗?”
“燕云峤,你说你喜欢我?我教你读书识字,品茶论道,兵法策略,同你相识这些年,虽然我有私心,有盘算,又哪里亏待过你?你大言不惭地说你喜欢我,我教了你这么多,你喜欢哪点不好,喜欢闻我身上的味道?”
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沈倾半是自问自答般低言,“就凭这个,你也拿来跟我儿女情长,跟我谈喜欢,就凭这个,你还想‘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沈倾句句压在燕云峤心口上,那块冰凌划拉着胸腔的皮肉迟迟化不开。
虽然是句句质问,却也没到多生气的地步,燕云峤也想先哄一哄先生不要动怒。
但眼前再柔情的话含在嘴里也说不出来,沈倾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燕云峤从没听过这么能伤人的话,合着沈倾丝毫不为所动的神情。
他的先生就连伤人的心也是一把好手,能字字诛心。
曾经沈倾走也好,是敌国的君主也罢,从来也没到怀疑他满腔感情的地步。
这原本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现在也被沈倾一下打成因为自己对焚厄上瘾。
从上往下看,沈倾的眼尾低垂,掩盖了眸光,似乎还是初见春光里风流含情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