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璃将玉佩还给他,李航却摸着弟弟的脑袋,随手便将这枚玉佩丢进了湖里。
他清晰地听见李航说:“既然已经丢了,找回来也没什么意义……”
安神香还在燃烧,可是床上的李璃却忽然睁开眼睛,蓦地坐起来。
边上打着盹的云溪被他的大动作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这样都能醒?没睡多久呀!”
李璃没有解释,直接下了床,哑着嗓子问:“东来南往呢?”
“那俩太监也累得够呛,我就让他们去休息了。”云溪看着李璃有些发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我得进宫去。”
“啊?可你不是才刚被二师兄给送回来吗?”
李璃抿了抿唇说:“我心里很慌,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云溪:“……”这感觉也太准确了,樊之远刚将施愉偷偷安排进宫呢。
不过这宠妃死而复生,或是假死脱生都是不得了的大事,若是事发被人所知然后摊在李璃头上,云溪这半个江湖人都觉得要命。
他抹了一把脸道:“施夫人进宫了。”
李璃微微一愣:“什么?”
“那位愉妃娘娘派人来请你帮忙,她要进宫见皇上。二师兄见你劳累,没让人打搅你,直接安排下去,偷偷送进宫去了。”云溪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道,“二师兄说等你醒来就告诉你,没想到这么快,让我觉得我的安神香就点了个寂寞。”
李璃没搭理云溪的自我调侃,直接往门口走去。
云溪头皮一麻,连忙将他扯回来:“外头那么冷,你穿一件单衣就出去,二师兄知道还不得杀了我!”
正说着,东来和南往就来了,多事之秋,这俩內侍就是躺下也睡不着,提前过来伺候,正好见到李璃也醒了。
等他们服侍李璃穿好衣裳,披好氅袄,管家匆匆推门而入,急切道:“王爷,宫里来消息了,皇上紧急召见了左相,宋国公,顾大人和王大人,大将军让您尽快进宫。”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李璃的脸色顿时刷白。
东来和南往面面相觑,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皇上醒了,怕也是最后一次醒来。
“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管家还未说完,李璃就命令道:“备马。”
“是。”
马车虽舒适温暖,可速度却慢,而李璃根本等不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冲出了房门。
春节已经没几日了,按着日子算,昨日算是小年夜,该是阖家欢聚一同迎接新年的日子。
就是王府里,下人们也忙碌地准备起来,给府里增添年的味道。
红色渐渐覆盖到了街上,帝王的身体好坏没有影响大家期待过年的喜庆。
疾驰的马踏起地上的浅雪,寒风呼啸从耳畔过去,李璃明明觉得很冷,可是手心却还是沁出了汗液。
他真怕来不及……
四位大臣几乎是一同达到明正殿,他们彼此看了一眼,没有多话,然后整理着装,走进殿内。
一位丞相,两位尚书,一位大学士,从身份上来说,作为听召大臣,甚至托孤辅臣都尽够了。
寝殿之外,乃是各宫妃嫔,一个个红着眼睛,不知道是在为燕帝伤心,还是在为自己,但只敢小声啜泣,不敢放声惊扰。
作为皇帝的女人,一旦皇帝去了,有子嗣的还能有个盼头,没有的,作为太妃,太嫔之类的便只能移居更偏僻的西宫,给新皇的妃子腾地,众人挤在一起,老死宫中。
明正殿的內侍一路领着他们走进寝宫,里面,除了燕帝,便是太后和周美人,但是没有怡亲王的身影。
周美人坐在一个绣墩上,捏着帕子,满脸哀戚,这个发现,让左相心中惊喜不已,却让另外三人沉下了心。
此时此刻,他们有什么想法已经毫无意义,这个国家说到底还是皇帝的,众目睽睽之下,连太后都没有反对,更何况他人呢。
只是终究为了李璃叹息。
燕帝此刻正靠在床头,精神看起来不算差,脸色甚至带了一丝罕见的红润,仿佛大病将愈,很快就能临朝。
然而太后红肿的眼睛和即使沉默都抑制不住的悲伤,却显示着这只是一个错觉。都是经过大半辈子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左相眼中迅速凝聚起眼泪,连太后都来不及拜见就跪了下来,一进门就哽咽出声,饱含心痛地唤了一声:“皇上……”
而其余三位大臣即使不如左相如此失态,也露出悲哀的神色,跟着深深一拜。
君臣一场,就此别离,总是令人唏嘘。
燕帝的面容平静,身体也是极放松的,是难得的宽和,只有一只手紧紧握成拳,不愿放开,里面正是施愉的一只耳环。
他的语气平淡道:“朕自知大限已到,此时召卿而来,便是宣布遗诏。”
“皇上……”左相正要表明一下心迹,却见燕帝微微一笑,制止了他,“朕时间不多了,左相不必多言,正事要紧。”
“是……”
燕帝道:“朕回顾这一生,至此却发现德不追长兄,才不及幼弟,空有雄心凌云之志,却无治世强国之能,因此庸碌六年,未有丝毫建术,可悲可叹。此虽一大憾事,却也一大幸事,大燕江山终未曾断于朕之手。此去见李家先烈,面上无光,心中惭愧,然而大限已至,追悔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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