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枝春从来都不是一个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他只是努力让自己变得云淡风轻罢了。
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活过这如此漫长的一生。
渐渐地,他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以为自己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人都羡慕的易枝春。
甚至,也骗过了曾经的神藏和师还真。
那个时候,他真的很开心。
可惜,就算是神藏和师还真,这么两个光彩夺目的人,相对于他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一生来说,也不过是须臾。
“陨落前的师还真,大概也猜到了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他临死前也不愿意见我最后一面。神藏也是,他只剩下最后几十年的寿元,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说到这里,易枝春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几抹怀念之色来,“他们知道无法说服我,也不能更改我所有的决定,所以他们只能远远的避开。但他们没有杀了我,我就知道他们其实还是很认我这个朋友。”
“他们对我避而不见,是我的过错,我也没有那个脸去见他们。”
只是等到神藏和师还真陨落,被易枝春承认的那些友人一个也不剩的时候,等到他真正变成孤寡家人的那一刻,他却成为了准圣。
和师还真一样的准圣。
他走上了神藏和师还真都走过的那一条路。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他何德何能呢?
师还真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倾尽了妖族无数资源积累,才能成为准圣;神藏早早的就立下自己的志向,决意献身天道,也是在被人追杀的时候才能成为准圣。
可他呢?
这又是为何?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
因为天道需要。
大劫将至,它需要一个人来推动大劫的产生。
天道选中了自己。
所以,他才能成为准圣。
“我这个人,不如神藏一样心怀苍生,也不如师还真一样能够扛起一族的重担。这一点,大概妖族的人比我更加清楚。”易枝春看向玉霜,笑了笑,“我从来都没有承担过妖皇的责任,不是么?”
玉霜如今才反应过来,他虽然不清楚到底出现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易枝春如今的状态似乎不太对,“易妖皇,您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虽然妖族里不少长老都十分不忿易枝春这种万事不管的态度,但内心里他们也未尝不羡慕。如易枝春这样万事不沾身的人,才应该是修仙之人应有的姿态。而他们,总是要承担太多太重的责任。妖族幼崽出生率不高,出生之后血脉又不够精纯,又有人族企图偷偷溜进来等等,都是叫人头疼的事情。
易枝春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了,玉霜还在担心这个?可能妖皇都这么单纯,只是出了他这么一个异类罢了。过了一会儿,笑声才慢慢停下来,“玉霜,你很幸运。你是作为妖皇而出生的,而并非是人皇。”
“何必说这些?”席朱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对了,席朱并没有帮我。”易枝春在这个时候总算想起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张口给他辩解了一二,“他只是知道天命不可违,在阻止了我几次都失败之后,便放任自流了。要不是他帮忙打掩护,你们两人不可能一点都不被九天十界的人察觉。你们太小看那些老怪物了,他们活的时间可比你们长。”
这也是周长庸之前暗暗思考过的问题。
他和师无咎两个人,的确有些过于顺风顺水了。
“天命真的不可违么?”玉霜忍不住看向席朱,“如今在下界的那些修士,那些凡人,难道不是你作为人皇应该保护的人么?”
“妖皇,我的想法和你不同。”席朱看向玉霜,微微摇头,“你妖族族人稀少,自然每一个都珍贵。可我们人族的数量,太多太多了。人族的气运,也太强了,强到其他异族都害怕的地步。因此,天道才会下杀手,借此打压人族气运。龙凤两族的前车之鉴就摆在我面前,容不得我有一丝一毫的偏袒。”
“妖皇,你可知那造化天的圣人和道祖为何不出,造化天为何关闭?为何黄泉天道祖会陨落,为何好端端的,会有另一方世界的道祖万里迢迢的跑过来和黄泉天道祖同归于尽?”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们气运太盛。”
“若非时不时有大劫降下,人族岂容妖族和魔族有立足之地?逍遥天也好,是非天也好,早已经是我人族领地。”
“你可曾数过,那些圣人道祖,有多少是出自人族?”
“他们本就承载了太多的气运,他们若是从造化天出来,九天十界便不堪重负。届时,天道为了让九天十界的其他生灵存活,降到人族的,就不仅仅只是大劫了,而是灭世之劫!”
“从来不会出问题的伏羲道场,因为易枝春出手,便真的出现了问题。易枝春不过准圣,如何能轻而易举的动了伏羲道场?”
“我知我此举,已是人族罪人,可我身为人皇,为了整个人族考虑,我不得不做这一把刀!”
席朱握紧了拳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但凡他有一点别的选择,也不想如此。
看着修真界和凡间的人死伤惨重,他的心里难道会好过么?
只是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能更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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