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咬着烟尾怔愣,他坐在沙发上,抬起下巴凝视着符衷的脸。刚才这张脸离他那么近,烟头对着烟头,烟草烧起来之后亮烫烫地闪着红光,竟像一把烙铁直烙在了他心上去。季垚的嘴唇呼呼地发起热来,好像两人刚接过一个缠绵的吻,但其实他们并未碰到对方的皮肤。火星子在季垚心房上冒开了,羞赧地怦怦直跳,将他的自矜、规矩全都放到柴堆上付之一炬了。
“你一个小小的人,跟着我学什么坏!”季垚站起来夺过符衷手里的烟头,和自己的一起摁灭了扔进回收通道,背过身去赌气似的把换气系统开到最大,暖和的屋里顿时激起了凉意。
这就是符衷像要看到的结果,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现在他要把这只狼牢牢套住了。季垚有时候理智得像个满腹经纶的百岁哲人,有时候的又乖戾得像个不懂事理的垂髫小儿。符衷看着季垚匆匆走到阳台上去,擦拭得光亮不淄的玻璃好似一面镜子,照出他的面容。
“我有点累了,你回去吧。”季垚抱着双臂站在窗旁俯瞰着楼下修剪规整的花坛和草坪,寒霜覆满了天鹅绒似的、乖顺地匍匐在大地上的植物,像黑夜的尸衣。
两个人接下来都没说话,而刚才的烟雾已被换气系统通通赶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却留了下来。季垚望着黑暗,眼里好像只剩下了雾一般的谜语,高深莫测、难以接近。符衷知道他这样子是不打算继续将自己留在这儿了,如果再开口两人准要尴尬,于是符衷扣着手停顿了几秒,对季垚点点头:“晚安,长官。”
季垚没回话,也没转身,只是静默地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来的影子。他一声不吭地看着符衷收拾好背包挎在肩上,再一步三回头地走到玄关处去,最后低下头穿好鞋子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好像符衷刚才没有来过,而这里也没有住人。季垚一个人对于这么宽敞的空间来说有点微不足道了,他没能在自己家里留下人气。听到磁门关闭的声音后季垚才转过身,站在阳台上望了会儿灯光明亮的玄关,符衷刚才就是从那里走出去的。符衷换下来的鞋子已被他整齐地放回了原位,他不露声色地带走了一切痕迹。
餐桌上放着一个盒子,季垚去把它打开,看到了里面的蜂蜜烤鸡肉,一阵甜香朝他扑来。季垚把鸡肉装在碟盘里放进微波炉热了一下,然后拿出没喝完的樱桃酒坐在餐桌前吃起来。
符衷心事重重地进了家门,站在鞋柜前脱了脚上的漆皮靴子,趿着拖鞋走进卧房里。他将挎包卸下来扔在一边,然后像一只张开的翅膀的大鸟一样扑倒在了床上。符衷把头埋在被褥里,摊开身体让自己放松。他呼吸着,感受着那些滚烫的气体燎烧自己的嘴唇、眼皮和鼻梁。
他侧过头,摸出手机按亮了来看锁屏壁纸。那张照片他每天都要不厌其烦地看上几十次,若是哪天少看了一眼他就感觉如坐针毡。他端详着照片上的季垚,看他的眼睛和眉毛,他要把这张具有辨识度的脸牢牢印在脑子里。他与季垚可不是萍水相逢,他们有共同生活的一段时光,而现在他们还成为了邻居,还没有沦落到天各一方的境地里去。
自从他识人事以来,他还没有这么深入地对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投入如此多的热烫心血。他回望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期望着:但愿我能与季垚缔结永好;但愿我们的名字千秋万代永垂不朽;但愿新的万万岁,旧的通通被打倒!
季垚就着樱桃酒、杏仁饼吃掉了鸡肉,他在晚餐的饭局上没有进食多少东西,这下符衷亲自烤制的鸡肉可把他挑剔的肠胃填饱了。季垚去洗了澡,怀着心事随便收拾了一下明天要带的装备。他吃了药,早早地躺上床去,在黑暗中躺在枕头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斑点出神。他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然后他又冷酷地把泪珠子擦掉。
*
第二天清早,符衷按时起床,熟练、流畅地穿好作战服,并绑好了武装带。他先去了一趟战备室,在那儿清点了武器,然后提上装备包和枪支跟着队伍一起登上了前往停机场的直升机。黑色的蜻蜓群飞离地面,擦过一排排、一座座的仓库往1号机场飞去。1号机场离时间局本部有点距离,康斯坦丁——俄国代表团的专机“彼得一世”号就停在那里。
在符衷登上直升机前,他的几个朋友们专程来了机场送行,连远在无人机部队训练基地的祁姐也不顾路途遥远及时赶到了这里。陈巍撑着拐杖,老大和五爷各自扶着他。他们站在跑道外边的安全区里,前面横着荧光警戒线,陈巍摘掉头上的船型帽远远地朝符衷招了招。
机场边上风大得很,把几人都吹透了,但他们也没有走开。任务组的执行员列好队伍一一进入机舱,空旷的机场上响亮地迸起一道道尖哨和喊号子的声音;涂着“EDGA”标记的厢式货车在行车道上开来开去,排起了长龙似的车队,渐渐驶出了敞开的大门;起飞指挥官含着哨子用力地比划着手势,一架架飞机升上天空,从高耸的塔台、哨楼上方疾驰而过。
“看得我都热血沸腾了。”老大说,他一手扶着陈巍,一边高高地昂着头颅眺望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威风凛凛的勇士们现在要出征了!”
“呼呜——”陈巍把手拢在嘴边长长地呼喝了一声,就像在实战训练的动员结束后常做的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