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州把报告单丢在茶几上,靠进沙发垫子里,把杯中剩下的水喝干净。他瞥见茶几旁边摆着瓷瓶,里面插着一大束新鲜的玫瑰花,正是三叠昨夜插上的那些,瓷瓶里加了清水。顾州倒了些水在手上,然后把水珠撒到花瓣上去。顾州转着瓷瓶整理花束,直到让所有花瓣都挂上水珠,他才挑出几根略有萎蔫的花来掷入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后他闻了闻玫瑰花淡淡的香气,这味道让人陶然欲醉。顾州收拾掉茶几上的文件页,起身去房间里更衣,一如既往地取下衣架上的风衣裹住身体。他把报告单放进公文包,熟练地关掉客厅的灯,一边给格纳德公司打电话一边踏着皮鞋走入空无一人的电梯中。
玛莎拉蒂在格纳德公司的门口停车,极具后现代设计感的建筑在黑夜里浑身闪着银光。顾州在宽阔的大阶梯前开门下车,吩咐司机将车开到停车场去。大楼前方的广场被开辟成了花园,此时耐寒的秋花开得正艳,棕榈的叶簇在明灯照耀下神奇地闪烁着点点金光。顾州踩着阶梯走上去,经过身份验证后进入封锁门内,见到了正匆匆赶来的秘书女士。
生产车间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顾州第一时间就来了这里。他脱掉御寒的外衣挽在手臂上,然后摘了手套,跟随秘书进入厂房旁边的档案存放室里。片刻后,神情忐忑的仓库管理员和车间主任先后赶来,带入了几道隔离门外传来的訇訇噪音。顾州扫了他们一眼,抬起手指点了点室内林立的档案柜,说:“把近三个月的特殊客户的订单找出来。”
顾州拉开椅子坐下来,开启电脑登入系统。管理员很快从就近的柜子里找出了封存于纸箱中的几份记录册,一一抱去顾州手边放下。在顾州就记录册上的数据进行问询的时候,顾岐川推开隔门走入一条长长的通道。两边的墙壁上贴着荧光警戒带,再过去一些就是防卫森严的生产车间,巨型机械臂正灵活地转来转去。
“他怎么来了?”顾岐川问,把平板递还给身旁的秘书。
“小老板突然要查这几个月的生产订单,现在正在里面问话。”
“哦。”顾岐川点点头,行至档案室门前停下,不过没有立即进入,只是把戴着手套的手压在了门把上,“你们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顾州平时不会管这些事情。”
“我不知道。目前还未听说有订单出了问题,而且客户们的反馈都很好。我想可能有其他的什么原因,才让小老板如此上心。”
顾岐川没说话,让秘书在门外等候,自己打开门步入其中。顾州从文件堆里撩起眼皮扫了眼走进来的父亲,没起身,继续捏着手上的红笔记录备忘。顾岐川把房中其他人都遣走了,等到门关上后才走过去靠在桌边上,低头信手翻阅起了某份档案纸,问:“今天为什么突然来公司?”
“当然是因为出了事我才来的,不然我早就到监狱里去了。”顾州把检查好的文件夹叠在一边,抬起盯着顾岐川的眼睛,“我在查是不是多生产了一些特制弹头。”
“特制弹头只做给季垚,其他没有人知道咱们在生产这种子弹。这种特别重要的订单都是定时定量的,没有多做少做一说,除非季垚本人提出的要求。”
顾州摊开手:“但很显然季垚并没有这么要求,至少我没有收到通知。难道你接到了他的消息,说要多生产几箱吗?”
“没有。”顾岐川回答,他绕过散发原始香气的紫杉木桌子去另一边打了被热水,兀自喝了一口。
“昨天唐霁越狱了,闹得满城风雨,燕城监狱首当其冲,成了众矢之的。先不去说其他的,今天我来不是讨论这个的。我最担心的事情是在战斗现场发现了这种特制子弹,而我不知道它的来源。”顾州放下笔,侧身靠在椅背上看着一桌之隔、立在窗框旁的顾岐川,只见他正偏头注视着窗外红叶纷飞的橡树林,仿佛醉心于此。
顾岐川闻言皱眉,转过脸来望着顾州。顾州从座位上站起身,拿着报告单走过去递给父亲,自己去旁边倒了杯热咖啡来捧在手心里取暖。顾岐川上下翻看了一会儿纸页,唇线拉得越来越紧,最后他把一沓文件合上:“竟然会有这种事。我们送去的货物季垚都也清点过,没有出错,更别说少发漏发了。”
一丛丛满枝红叶的橡树无不沐浴在熠熠光辉的照耀下,日渐变薄的叶片被灯光照透了,看起来像是金属的。园区内的房屋显得那么低矮、平展、清晰,只有寒冬初临才会有这样的景色。
“这就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顾州调出悬浮屏,打开档案记录给顾岐川过目,“我们手里的数据没有出错的地方,但现实告诉我们不是那么回事。”
顾岐川没有言语,从顾州手中接过一枚子弹,对着光仔细查看它。半晌,他把子弹放下去,直视顾州的眼睛:“这上面的花纹应该是全部由你亲手雕的吧?”
“确实。我相信至今还没人能模仿我的雕刻手法,也拿不到纹样底图。”顾州捧着咖啡杯吞下一口苦甜交加的液体,伸手掩上窗扉隔绝了冷气,“底图在我的脑子里。”
两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顾岐川捏着子弹,将其在指间翻来覆去地捻摁,抬起手肘支在窗台上。过了几分钟,顾岐川开口道:“我们何不猜测是季垚为劫狱的团伙提供了这种子弹呢?”
顾州闻言蹙起了眉毛,撑在窗前的栏杆上出神地望着花园里几棵沙沙作响的蒙古栎:“不可能的。季垚一不在国内,二不会参与劫狱,你得知道他和唐霁是什么关系。众所周知,两人是不共戴天的宿敌,季垚怎么会帮助团伙劫他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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