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促的声响像一声惊雷打断了林城的想法,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符衷站在门外,缝隙越来越小了,外面众人的面容都消隐在无穷无尽的空气中。
他看到季垚站在符衷身后,像一个黑色的影子。与其说林城是惧怕挨罚,不如说他是惧怕季垚,他害怕那种严厉、冷淡、像刀子一样的目光,一下子就看穿了那些阴暗。
符衷阻止了季垚派人进去搜查,不然林六今天就得进去关禁闭。季垚抄着衣兜走前面,他的背挺得很直,长腿窄腰,像雪天的松柏。
其实衣兜里就放着搜捕令,红章和签名都在上面。他是指挥官,在坐标仪的中国区内,他是有权例行搜查的。不过他又为什么没有进去呢?季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想通。
符衷走在季垚稍后一些,两名负枪的执行员在后面跟着。现在是午后,大家都在休息,走廊里除了阳光,一无所有。
季垚一直不说话,符衷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说话,季垚的喜怒哀乐已经深深烙在脑子里,他能从一个单调的背影中看出他所有的情绪。
指挥官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季垚推门的时候有点用力,然后脱掉风衣甩到一边去,哗啦一声响,衣服像枯叶一样飘落在座椅上。
“你们都下去,这里不需要帮忙。”季垚指指助理和两个执行员,然后转过眼梢点在符衷胸口,“你留下。”
门从里面锁上了,季垚穿着衬衫去酒柜旁拿了一瓶香槟,琥珀色的液体倒进酒杯里,对着窗外喝了一口,他似乎忘记了房间里还有符衷这个人,一直不安地盯着远山看,默不言语。
一杯香槟囫囵喝完了,午后的温度暖洋洋的,季垚才从窗子前转身,一手抄着裤兜,压着眉尾问:“你为什么入侵监控系统?”
“芥子昨晚一直在亮,我知道有人又开始监视你了。”符衷说,他走近一点,皮鞋反射着光,“我就托林城帮个忙,想查一下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你查到了什么?跟你说了有事跟我打报告,你请得来黑客打不了报告?你怕我拒绝你?有些事情可以就可以,不行就不行,这里的规矩我比你清楚!你动星河?万一被反击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星河是被哪些人拿在手里的?”季垚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的情绪越来越激烈,最后一手敲在柜子门上,发出乒乓的声响。
外面等候的助理被吓到了,扯扯旁边的秘书衣袖,和他一块儿走远了些。
符衷把他的手拉住,翻过来,手上的骨头被敲红了,看着都疼。他把季垚的手腕扣住,往旁边带一下,让他远离那些立柜桌椅:“别去乱敲东西,疼。有劲往我身上使,我做错了事,是我不对,你想怎样都行。”
无论怎样先承认是自己错了,季垚那个性子,让他服软?必不可能。
季垚被他带得趔趄一下,脚下绊住了,身子一歪就往符衷那边倒,膝盖磕倒了矮桌上的空花瓶,摔在松软的地毯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符衷伸手把季垚抱住,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几乎时不假思索地就会这么做。一片云飘过来把阳光遮住,屋子里忽然暗下来,季垚挨在符衷胸前,听到他的心跳声。
“你抱我干什么?”季垚蹙着眉尖把符衷推开,红着耳朵别过脸去,愤愤地整理衬衫马甲,“我现在很气!”
“一码归一码,再不抱着你就要摔地上了,季首长。”
他急急地站开一步,努力绷着脸表现自己是在公事公办。他的脸更红了,也许是香槟酒的原因,眼梢愤怒地扫过去,掐腰回骂:“你一码事一码事倒拎得清楚,今天呢?今天干啥去了?存储器拿出来,我知道你从里面取走了一段东西。”
“找到了异常侵入者留下的痕迹,但是还没解码,地址还没确定。首长,先给我点时间。”
“你的言论让我产生了歧义,听起来像是要去销毁证据一样。今天我没去搜林城的房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符衷,我现在还是相信你的。东西上交,我现在是以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0578,立刻执行。”
季垚撑着办公桌,那红木办公桌有半张床那么大,一架微缩天文仪和铜钟摆在桌面上。他们对峙半晌,谁都不肯退让,像两把刀架在一起,硬要争个你死我活。
符衷抬手,手心里躺着一张小小的芯片。季垚的长眉又蹙起来,他把芯片拿过来,转身坐进椅子里,把芯片插进自己的电脑中。
“要来证明你的忠诚吗?”季垚说,他靠着椅背,腿却不甘示弱地叠起来,浑身都跟长了刺的玫瑰花似的,望而不及。
电子秘书很快解码了芯片中的内容,季垚盯着屏幕,追踪器和扫描仪在全球的地图上锁定目标,符衷靠在他旁边的桌上,静静地等着结果,他忽然觉得有点心慌。
“搜索完成。”秘书的声音传出来,屏幕上的画面不动了,一个鲜明的红点出现在中央。
季垚把图像放大,直到能看到纵横交错的街区,上边标注了每条路的名字。光标闪动了一会儿,红点旁弹出一个小框,季垚扫了一眼,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
“原来都是一家人。”他说这话是笑着的,笑容里却没有温度,“符衷,真是令人大吃一惊,难置一言。”
符衷矮下身子去看那个框中标注的地名,只看了一眼,背后刷得出了一阵冷汗,脑中嗡一声响,像是一根紧绷的琴弦,忽然就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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