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峦低头把锦鲤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的用记号笔慢慢描画鱼的眼睛,他画得很仔细,眼神坚毅又温柔,像跪在佛堂下朝拜。车子行驶发出轰隆的响声,草甸上散落的怪石惊掠而过。
“好了。”何峦说,他把笔盖好,提起锦鲤挂在面前,鲤鱼又欢快地游起来,虽然是纸扎的,但点上眼睛之后就活灵活现了。
陈巍在座位旁边的车棚壁板上找到个钩子,他有了主意,把锦鲤的绳子拴在铁钩上,红尾鲤鱼就在半空游游荡荡地悬着,有种祥和的气氛。
车厢中的人都被这条鲤鱼吸引过去,他们看着鲤鱼笑,大概都猜到了其中的祝福。有人问起陈巍这个鲤鱼的意义,陈巍说这是福神赐下来的,保佑我们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大家都笑了,冰冷的车厢空气随着这锦鲤的祝福软化下来,漂浮着一丝融融的暖意。说话的声音渐渐多了些,车厢里有些是学者和专家,还有些是武装执行员,他们谈论起外面的雪原。
杜郁突然窜到陈巍身边来,陈巍这才知道原来杜郁一直坐在另一头的角落里,跟着杜郁挪位置的是尚璞,虽然尚璞骂骂咧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走哪都一起。
“知道我们去哪不?”杜郁问,他给尚璞留了个位置,戴眼镜的学者拢着大衣坐下来,文件包放在脚边。
“废话,当然知道。”陈巍整理一下自己的装备包,踩了杜郁一脚算照面,“去冈仁波齐,离这儿远着呢,慢慢熬吧。”
尚璞坐下来之后就开始翻自己的文件包,从里面一阵悉悉簌簌和乒乒乓乓的声音就能猜出来里头藏着什么宝贝。他拉出一张大的地图,平摊在他和杜郁两个人的膝上,陈巍凑过去看。
是西藏的地形图,相当全面的注解,精确到村庄。东西画得全面字就很小,车厢里光现不好,看起来费力。尚璞推了几次眼镜,手指点着地图一个一个看,何峦打了手电,举起来照着。
光好歹亮了一些,尚璞正拿着铅笔在图上画圈,他圈出了林芝、詹娘舍、雅鲁藏布江流域和冈仁波齐峰。画完之后左右看看,又添了一条线把几个地方串起来。
“你们看看这个有什么不对么?”尚璞问问另外三人,四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何峦手里的手电随着车子颠簸一晃一晃。
杜郁第一个发话:“我不觉得哪里不对,就是这条线路与喜马拉雅山走势一样而已,隔得挺远的,风马牛不相及。”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还记得那天大兵跟我们说的话不?他说詹娘舍很危险,雪山下边埋着怪物,也很危险。而绛曲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来自詹娘舍。”
“那个人不是兵。”何峦忽然开口,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我去见过他,他只是一个守在那里的人。他行为和言语都很古怪,我猜詹娘舍不太正常。”
“哪不正常?”
何峦耸耸肩不言语,尚璞挠了下头发,旁边杜郁拍拍他肩膀:“前几天我和陈巍一块去峡谷,里头不是出事了吗?军方都开火了,差点没把山炸掉,那可不就是雅鲁藏布江里出的事么!”
“谁知道江水里有什么东西,那么大的玩意儿,得要吃些啥才能供得起它。还有那个拦路的江大王,神乎奇乎的,鬼船都出来了,还有啥劲藏在后头呢?”
尚璞开始在地图上写标注,把发生过的怪事简略地写在上面,一目了然。四人观摩许久,总归是从里头咂摸一点微妙的不寻常来。尚璞说:“军方掌握很多秘密,说不定他们就知道真相。”
杜郁把鞋带扯掉,然后系上,反复多次,还去扯尚璞的鞋带,他以此为乐:“军方干的事一般不会是什么坏事,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何峦冷笑一声:“你以为军方就干净?”
“那些军车不是林芝军区的,V字打头,大军区直属单位,或者军委、四总,总之不管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你没觉得有问题吗?把他们派出来是谁的命令?军区司令?还是更上面的人?”
陈巍压着声音问杜郁,何峦拽住陈巍的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军区司令已经够骇人了,再往上?往上就是北京方面,想都不敢想。
一时说不出话,地图纸反射着白亮亮的光,何峦撑着下巴沉默,盯着地图上几个地点思考。忽然一只手压在何峦肩膀上,骇了一跳,猛然回头,却发现是肤色黝黑的绛曲老师。
另外三个人都被这一下惊起,刚想朝老师打招呼,绛曲却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让尚璞把地图收好,不许再继续谈论这种话题。
车队在这时忽然停了,哐啷一声响,横在了公路中间。陈巍撩开帘子往外面看,车里的广播开始播报,说是前方遇到障碍物,需要停车清除。
车子不走了,上头的人都跳下去,绕着公路转两圈算是休息。何峦扶着栏杆下到冻硬的路面上,靴子的底只能踩到硬邦邦的冰壳子,风不是很大,原野上荒无人烟,黑暗中只有白得发亮的雪。
“前边好像是塌方,冰川垮下来了,全是大石头,跟路面都冻成一块儿了,全部清除怕是要花点时间。”
“现在是冬月,雨都不下了,哪来的塌方?你看这层冰块把地面和山体冻得结结实实的,塌不了。”
“那那些东西是怎么垮下来的?”陈巍指指前边一人多高的石头和大型冰块,一堵墙一样横在路中间,“旁边是雪山,应该是从上面滚来的。说是冰川滑移也不太像,范围不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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