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曲老师点燃了一根烟,烟头的红光在冰冷的空气中一闪一闪,烟雾腾腾地升起来:“不是塌方,也不是滑移。石头是被撞下来的,你看那座山,有个大的缺口,是被东西撞的。”
何峦沿着绛曲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座巨人般的山体,山脊上有个地方断掉了一块,周围是辐射状裂隙。
陈巍扶着腰仔细看了看,想不明白:“什么东西撞的?有人在这里做新式武器实验吗?”
“要真是武器实验那倒还好说,与咱们没有关系。怕就怕在那不是炮弹打出来的,而是真的被什么血肉之躯撞出来的。”绛曲说,他靠在车子旁边吸烟,说着话,却又满不在乎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根据那个缺口和路面上横卧的碎石来看,能造成这种破坏力的恐怕是哥斯拉。
神仙打架?开什么玩笑。
何峦拧着眉在原地踌躇,前方的士兵正在清障,冰层冻得很硬,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用风镐敲碎底边的冰块,再用铲车把石头推到路肩以下去,能有这些开路装备,准备真的很齐全。
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他们这次出车,上头都像是早有计划似的,踩着时间赶到的新来的专家、车队中齐整的装备、为了等绛曲老师回来特意延迟出发时间。
所有的时间都卡得刚刚正好,一切井然有序。何峦环顾周围的人,有杜郁尚璞等熟悉的面孔,还有更多不熟悉的面孔。他看着雪山想:他们这些人,是不是也是谁在背地里早就计划好,要送上这趟前往冈仁波齐的车队的?
明显是早有准备,而且不知道准备了多久。只等人齐的那一天,然后怀抱着某个目的上路。
何峦打了个寒战,他不得不收紧衣领,陈巍拿来驼绒围巾给他裹上,还有一壶热水。何峦没敢跟陈巍说自己可怕的想法,他带着轻松的笑容和他一起看远处模糊的雪山。
挨到路障全部清除,车队继续前进。绛曲踩灭烟头转身要上车,何峦临上车前问了绛曲一个问题:“老师,我们去冈仁波齐干什么?”
绛曲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我们这些人去还能干啥?你看看上头那些读书人,当然是去做考察的。”
“去考察什么?”
绛曲的手顿住了,何峦听到他一声浅淡的叹息。过了一会儿绛曲才用与平时一样的腔调回答:“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记得你的父亲曾去过那里就行了。上了这趟车,就没有回头路了。”
绛曲的最后一句话何峦没听懂,他调转视线去看前面绵延无尽头的平坦公路,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而蛮荒,而自己来时的路,已经全部被埋藏在了积雪下。
车子又开始缓缓起步,轮胎上绑着铁链子,防滑用的。中间一辆重型车行驶缓慢,上面似乎载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用绿棚子拉的严严实实,看不出究竟是何物。
五国指挥官共同签字盖章,在获得联合国批准后,“the Grogon King”——“龙王”计划,正式启动。
依赖于中国的分子重组技术,“星河”精密地控制了坐标仪的复制和改装。当时领导高层都站在防爆玻璃平台后观看,一个全新的复制坐标仪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呈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在出行前半天举行了小型酒会,开了几瓶香槟,随行的牧师为人们做了祷告。季垚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符衷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对着办公室墙后的佛龛祈祷。
符衷点了三根香,和季垚一块儿跪下来拜过之后,再把香插进香炉中。佛龛里很快烟雾缭绕,弥漫着一种清净的草木香,佛像金身端坐上头,光亮如新,慈悲的眉目俯瞰着座下的人。
那天他们对着佛像许愿,那是观音菩萨,可以保出行平安。符衷许了一个愿,他像观音祈求长长久久、岁岁平安。
“你许了什么愿望?”符衷穿好风衣和季垚一块出门去,站在门边问他。
季垚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酒会的音乐声逐渐淡下去,应当是接近尾声。季垚走进会场要了一杯香槟,和符衷站在锃亮的地板上听人声喧闹,有人过来招呼,季垚礼貌地回应,他的影子倒映在墙上,朦胧不清。
“上去弹钢琴吗?”季垚指指台上一架空钢琴对符衷说,“就像以前一样,弹《梦中的婚礼》,背普希金的情诗。”
符衷摇摇头说:“现在不弹,人太多。等会儿等人都散去了,我弹给你听,我只弹给你一个人听。”
他们温温地碰杯,然后喝下一口酒。人多的地方不好一直站在一起,稍微隔了点距离。符衷总忍不住要往季垚那边看,远远地,就像看池塘里的游鱼。
人潮渐渐散去,符衷看了看时间,刚好还能够弹一曲钢琴。他耐心地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谈笑的声音消失在门后,才放下酒杯走上台阶,在钢琴前坐下。
季垚搬了把椅子坐在台阶下面,灯灭了,只留了一盏在头顶,一束还没被收走的花摆在旁边的小桌上,季垚闻到绸缎似的花香。
符衷开始弹奏,他弹《梦中的婚礼》,温暖如风,柔如彩虹。时间总是莫名其妙地重叠在一起,这场景在大学中见过,多年之后重新回想,竟然恍惚如昨夜的大梦。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犹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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