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尘瞥到唐霁手里那张旧照片,因为攥得紧,照片有些扭曲了,上面的人像就显得更加模糊。十九岁的姑娘对着镜头笑,那时候她还年轻,尚且腼腆。
唐霁还在激烈地说着什么,宋尘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看到这个硬汉般的男人愤怒、悲哀但无无可奈何地在山洞中徘徊。从唐霁口中宋尘第一次听到了姑娘的名字,叫唐初,也许不是这个初。
“唐霖,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认罪了,坐牢了,照你说的去办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你们别动她,要是你敢动她我这把枪下一个就顶在你那该死的脑袋上!”
“哥!”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传出来,唐霁的身子猛地一顿,“簪缨侯爷......十四年!”
喊完最后一声就戛然而止,明显是被人用布料捂住口鼻,只余下呜呜的吼声,再有就是硬物相击的砰砰响。唐霖的声音再度传出来,云淡风轻的,似乎什么都不值一提:“兄妹感情真好。”
顿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下去,背景中的杂音越来越小了,直到最后完全消失在唐霖的说话声中:“妹妹过得很好,你放心,我没把她怎么样。她住在侯爷的公馆里,很安全。”
“你这个混蛋。”唐霁骂道,“等我逮到你,我一定让竹竿从你的屁**捅进去,然后用肠子把你绞死,再把子弹送进你的太阳穴。”
宋尘正在把热水倒进干净的木桶,他听到唐霁一席话,略微想想那个画面,后背一阵发凉。他匆匆挂好洗净的帕子,朝唐霁比个手势,说他要去江里捉鱼。
唐霖轻轻地笑笑,他那边天气似乎很好,温暖、和平而安定。唐霖笑完了,然后再用一如既往的冷酷声音说道:“你还是以前那个你吗?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摆脱我的控制?”
最后他轻佻地撂下一句话,然后甩开了通讯器:“好好干,我们都会好的,总有一天会好的。”
唐霁痛骂出声,他把通讯器丢进石床上的毛毯里,扶着腰狠狠地掐自己的眉心。手碰到了伤口,疼得他抽了一口气,低头看看,伤口还在流血,新肉翻在外面。
两堆小小的火药还摆在纸上,唐霁坐下来,顺过目光看了看墙壁,雨衣不见了。他往外头落着雨的地方望一眼,看到绿沈的山林,能听到起伏的沧浪声。
宋尘是披着雨衣出去的,唐霁略微放下心。他把火药倒在手心里,慢慢地移进伤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整个手掌盖在上面。一阵灭顶的疼痛在神经细胞中横冲直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被痛得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密密匝匝的汗珠顿时一下子冒出来,整个上半身都汗涔涔的,在蜡烛的光下像是抹了一层橄榄油。
几乎要疼晕过去,全身的肌肉此时都绷起来,他坐不稳,撑着石凳大口喘气。缓缓挪开手,伤口处已经覆盖了火药粉末,他闭上眼睛,捂着眼发出沉重的叹息。
宋尘捉了两条鱼回来,一条鲫鱼一条青背鱼,装在桶里,还在鲜活地游。他跑进山洞,裤脚挽到大腿上去,光着脚踩在粗糙干燥的岩石上。
进来就看见唐霁斜斜地坐在凳子上,汗水像瀑布一样往下流,他看了宋尘一眼,又垂下头去,紊乱地呼吸着。宋尘扽下鱼桶就去查看唐霁的情况,看到他被火药覆盖的伤口。
“你疯了吗?!”宋尘颤抖着双手发出惊叫,他用手指小心地抹开多余的粉末,“这该痛成什么样子?我不敢动手你就自己动手了?你怎么样,好不好?要不要躺下休息?”
唐霁捉住他的手腕,喘了两口气,微微挪开身体,摇头道:“痛就痛这一阵子,我很快就好了,别管我。”
他让宋尘去杀鱼,做鱼汤,坐在凳子上等着疼痛散下去,看宋尘一边絮叨一边蹲在洞外剖开两条鱼的肚子。宋尘唠唠地说了很多话,唐霁听不太清楚,因为雨声打乱了宋尘的嗓音。
今天他们破天荒地吃了两条鱼,鲫鱼煮了浓白的汤,青背鱼被唐霁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干燥的山洞里弥漫起野性的香味,火堆中不断迸射出火星,像是天上的星辰坠落于此。
两个人的影子黑得像木炭,投射在未经打磨的岩壁上,被拉得又高又长。天还是很黑,宋尘在火堆旁烤干自己的裤子穿上,汤煮沸了,烤鱼的皮也焦了。
“你刚才打狙击,”唐霁突然开口,“有没有受伤?我记得一颗炸弹从你头顶落下来,没事吧?”
宋尘喝了口滚烫的汤暖身子,搓了搓手,说:“我没事,他们没有打中我。炸弹掉下来的时候我算好时间逃走了,用爆炸扰乱对方狙击手的视线,然后我就逃了。”
唐霁闻言才点点头,随意地转动着铁架上的青背鱼,火焰在他黑沉的眼中跳跃:“没事就好。”
“我会保护自己的,我命大,能活到现在,说明阎王不敢收我。”宋尘玩笑道,他往火堆里丢了一块木柴,再把它们围拢在一起,“你呢?你还好吗?你的妹妹......嗯,恕我冒昧。”
“......我很好。”唐霁说,他从鱼上掰下最好的一块肉递给宋尘,“妹妹在簪缨侯爷的公馆里,还算安全,那个混蛋不敢在公馆里撒野的。”
宋尘抿唇沉默了一阵,他问起簪缨侯爷是何人,唐霁告诉他就是帮派头目,不过很多年前已经死掉了。
“哦。”宋尘似懂非懂,点点头应一声,啃唐霁给他的鱼肉,“你妹妹叫唐初?初一十五的初吗?嗯......如果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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