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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很少有照片,他不常拍照。季垚能想到的还是他十年前的样子,但时间总会把记忆冲刷掉,繁忙又危险的工作占据了他的全部生活,父亲的面容早已淡得飘渺如烟雾。
    脚下踩着厚软的枯叶,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缓坡上铺着茸茸的草,白色的野花沾满了夜里的露水。季垚跨过溪流朝着那个人影走去,手里提着枪,大腿上绑着匕首。
    月面上两团火焰高高地悬挂在空中,不远不近,若即若离,无法计算它的具体高度。黑色的云雾似有实体,但倏尔就散开,一滴墨水滴进清水,也是这般形态。
    光线依旧很亮,巨大的月轮沉甸甸地滚落在山腰,映出针叶树的树梢。季垚听到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他对这种声音很熟悉。风声很慢很慢,树木摇动的也很慢,海潮忽然被拉长,恍恍惚惚。
    季垚的脚边是那口密封的水井,井口盖着钢板,边缘蒙着一圈牛皮,空气里浮着一种淡淡的潮湿的怪味。空气的湿度猛地变大,吸一口就感觉吸入了满肺的水,衣服一下就被水汽浸透了。
    时间变慢,几乎就在一瞬间的事。季垚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说话声,还有脚步声,那种军靴踩到地面上会发出的声响。就像有另外一支部队到达这里,驻地扎营、生火做饭、谈笑自如。
    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出现了许多透明的人影,穿梭奔跑,或站或立,季垚甚至能听到他们招呼着把可可粉倒入锅炉的声音。他站在原地,看到自己被人群包围,头顶上银河横亘。
    一时间分不出虚实。猛地一阵大风扑打着从林下穿梭而过,时间恢复正常,眼前的影子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树林在风中哭泣,叶影挪开,露出树下那个人的脸。
    季垚终于看清了那张脸,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利爪攫住咽喉。月面上的火焰忽地爆出更大的火团,黑云膨胀着炸开,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冲上了天穹,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一只手出现在耳边,季垚侧身一步抬起枪回头瞄准,枪口正好抵在了符衷的喉咙上。季垚死死咬着后齿,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眼睛发红,看起来疲惫不堪。
    “首长......”符衷举起双手,垂下睫毛瞟了眼顶在自己喉结上的枪,“是我。请冷静,请冷静。”
    季垚没放下枪,他盯着符衷看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向身后。树下的人影消失了,身后的森林空荡荡的,黑雾和烈火也一并不见了踪影。一只鹰正好从月亮上飞过,翼若垂天之云。最后它降落在东方山头的一棵巨树上,回头看着另一边的月亮,黑色的影子长久地挺立在树梢。
    看起来都很正常。季垚的心跳这才舒缓下去,他喘了两口气,看着符衷的眼镜,忽然说:“手伸过来。”
    “?”符衷不理解,把手伸过去,摊开手心,“干什么?”
    季垚一手拿着枪顶住符衷,空出一只手犹豫了一下子,撩起眼皮看了眼符衷的表情,挥手猛地往他手心捶了一拳。符衷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记暴击弄得手心手背钻心地疼,又不敢发出声音。
    然后季垚就默默把枪收了回去,提在手里,拉起符衷的手给他吹了吹,垂着眼睫毛说:“实实在在的,看来不是梦。不好意思,刚才揍了你。”
    符衷看他摸着自己的手心,于是眉梢压上了淡淡的笑意,刚才被打时的疼痛一下子消弭无形了。他看到季垚脸色苍白,眼睛也红着,轻声问:“你走到这边来干什么?差点都要走出隔离区了。刚才我一直叫你,你也不答应。有什么情况吗?”
    星河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机里:“注意,您已靠近隔离屏障边缘,请您退后。注意,您已靠近隔离屏障边缘,请您退后。”
    季垚敲了敲额头,他觉得头疼的很,晕晕乎乎的,似眠又似醒。符衷拉着他站开一些,看了看营地里,一片寂静。季垚撑着枪,说:“我刚才睡着,模模糊糊听见有脚步声,然后看到这棵树下有个人,就过来看看。”
    “他在哪里?”符衷忽然警惕起来,扫视了一圈树林,黑洞洞的,月光在林间很暗,“我刚才一直醒着,没有发现有异常。星河也没有动静。”
    “不,我想应该是我在做梦,或者说是幻觉,幻觉。”季垚说,他捂住发酸的眼睛,觉得有眼泪要流出来,“我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就像有人在拉着我走,逼得我发疯。”
    符衷看他情绪不太正常,抱住他肩膀,温温地说了些话。符衷拍拍季垚的背,帮他抹去背后的露水,问:“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是噩梦吗?不要怕,我在这里。”
    “我看到了龙王,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焰,那是它的眼睛,我不会认错。然后我就出现了幻觉,看到了很多幻影,像是有一支部队在这里扎过营,我能看到他们当时的场景。很真实。”
    “你刚才说这树下有一个人,你看清楚他的样子了吗?这很重要。”
    “我看清了,因为我看到的,就是我自己。”
    他说着扭过头,看到旁边的那口井,却发现原本严丝合缝被封住的井口,此时黑洞洞地敞开着,钢板和活牛皮竟然双双不见了踪影!井下有水,静水,水面像镜子。
    月亮的轮廓正好映在水面上,季垚一低头,就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很亮,应该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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