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往旁边避过几米,落地之后根本停不住,冰块太滑,控制不住地往下翻到。何峦伸手想扣住一块岩石,皆无济于事。更多的碎石从山上滚下来,半边崖壁摇摇欲坠。
攀登已是不可能了,但如果回到山脚,那就势必暴露于狂风的下部。前方就是鱼嘴关隘,紧缩效应会产生吸力将气流下压,使得高空相对安全,而低处,则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区。
藏在薄雪下方坚硬的冰块直愣愣地顶在何峦背上,他听到轻微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一阵剧痛很快袭击了他四肢百骸,何峦咬着牙没出声,他的视野中出现了无数滚落的巨石,正越来越大。
“抱紧我,下面是个洼地,雪层应该很厚。”何峦轻声在陈巍耳边说,他把两人腰上的皮带扣在一起,就在巨石将要落地的几秒钟之前,一翻身带着陈巍借助冰面的湿滑往山下翻滚。
他把陈巍的头护在怀里,尽量让自己在下面,这样就就能避免让陈巍撞到石头上受伤——他的旧伤还没有完全好,右眼又失明。
巨石落地的一瞬间,震起噼啪的冰碴子和冻土块。它几乎与狂风同时到达,就砸在刚才他们待过的地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不断砸下沉重的花岗岩、砂岩和石英岩,这些都是从高原上窃取来的赃物。
狂风把巨石带偏了方向,何峦也被风吹得猛地往旁边一转,偏离洼地,砸到斜坡下一个凹凼中,头盔后脑被这猛烈地撞击一下,碎裂了。
陈巍着地之后解开两人之间的皮带扣,对着对讲机大吼了一句什么话,猛地把何峦压趴下,紧接着他们头顶飞过一块扭曲的钢板。在风中几乎不能呼吸,陈巍憋足了一口气,回头把何峦的脖子扣住,手肘撑在地上带他一起匍匐前进,他们前方几米就是洼地,是目前来说相对安全的地方。
“三小队队长!报告情况!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耳机里不断传来呼叫声,陈巍盯着漫天的尘土,头盔都被蒙上的一层厚厚的泥,他伸手抹开,拿着对讲机回复,声线稳定镇静。
“队员们都已安置完毕。我和编号0632位于山脚,由于我们遭遇滚石,不得不放弃攀登。现在我们准备进入洼地,希望我们可以度过这一劫。报告完毕。”陈巍说,说完他就按掉对讲机,回头朝何峦比一个手势。
风势越来越大,气流都在往下沉,本就是狭窄的峡谷地带,再加上鱼嘴的强大紧缩效应,风速已经快到无法想象。那些碎石刀割一般擦过何峦和陈巍的衣服,留下斑驳的撕裂痕迹。
呼吸器已经被尘土堵住,就算没被堵住他们在这样急速的气流下也无法呼吸。高原空气本就稀薄,这下更是被抽成了接近真空,何峦感觉体内像是有一股压力往外膨胀,他的脸开始充血。
陈巍埋着头往前挪动了几米,他抱住一块凸起的圆石,回头朝何峦大喊:“把手给我,快!”
何峦伸出手,他们握住对方手腕,这样是最安全的拉手方法。陈巍喊了一句话之后几乎喘不上气,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都要瞪出血来。头顶的气压让他感觉像是几十块预制板压在背上,几乎动弹不得。
洼地就近在眼前了,只要翻下去他们就能喘上一口气,何峦默默数着秒数,他在数自己憋气的时间,和狂风还有多久会过境。他被低气压逼得脑中充血发晕,眼前几乎看不清东西。他趴在雪里看到旁边的陈巍,还有他们始终握在一起的手。
陈巍的左眼里闪着光,水光潋滟似的,他抿了抿嘴唇。陈巍动了下手臂,把何峦的手抓得更紧一些,忽然从喉咙里漏出一声呜咽。
第160章 羁旅愁肠
何峦护着陈巍的脖子往前挪动身体,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爆裂开来,就像在太空中失去了压载舱一样,人会直接爆体而亡。手背上已经开始渗出血液,眼睛中忽然流出液体,但他知道那不是眼泪。
他忽然转了个方向,在一片昏天黑地中往陈巍背上爬去,他用身体给陈巍挡去风和砂石雪雾。何峦忽然卸下身上压载服的通气口,然后动作粗暴地对准陈巍背后的通气口接进去,他把自身压载服的压力分给了陈巍,这样至少让其中一个人好过一些。陈巍震惊地回头看着他,头盔上的照明灯打在何峦脸上,陈巍看到他眼睛中流出血泪。
何峦朝他做了一个嘴型,陈巍眼中忽然涌出泪水,混合着稀薄的血液。他忽地回过头顶风往前爬动,何峦贴附在他背上,配合他的动作,制造相对压力较高的条件。
脑中几乎已经没有意识了,眼球中全是雾蒙蒙一片,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全都混在一起。压载服不断减压,他只是本能地往前挪动,一直有个信念吊在他脑子里,他必须得这么做。
陈巍滚下去,他踩住石头伸出长臂扯住何峦的手,他意识到何峦已经陷入昏迷,他脸上布满血迹,看起来就是个血人。
他钩住皮带往前拉动,钢绳深深嵌进他肩上的血肉里,刮得鲜血淋漓。何峦被拉下来之后砸在雪地里,溅起薄薄的雪尘。陈巍甩掉绳子爬过去把他抱住,跪起来把他拖进背风口。
外面的风声凄厉如鬼笑,就像有神明在天上嚎哭。洼地里的空气依旧稀薄,地上的雪都在被往上吸。传呼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叫声,陈巍无力地靠在石壁上,忽地开始剧烈呕吐起来。
吐完了感觉稍微通畅些,他取下面罩,发现呼吸器已经完全用不了了。他直接拉开背后的氧气瓶,堵在口鼻处狠狠吸了几口,然后扯掉何峦的头盔,抹去他脸上的鲜血,开始给他灌输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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