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需要知道敌人是谁吗?不需要。那是上头长官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战争不就这样吗?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有些时候真的很难说清楚。”
“时间局打的仗就更说不清楚了,因为我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空遇见什么东西。比如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谁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还记得那条长着三个头的巨蛇吗?噢,难以想象。”
“那确实是难以想象,不过之后我们就没有遇到过什么怪东西了。那个眼睛里喷火的怪物后来也没有出现过了,我敢说那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希望它别来找我们麻烦。”
“我连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都不知道,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干啥都不行,找罪受第一名。来这里之后我就没睡过好觉,真他妈的受不了。”
“冷静点,兄弟,来都来了,你还能怎么样?我们肩上挑着全人类的希望呢,回去之后说不定就能摆脱二等兵这个讨厌的称号了。”
“你们要在这里聊天到什么时候?”巡查长站在他们面前说,“不想挨罚就给我闭嘴!等会儿开火命令下来了别吓尿了裤子,二等兵。”
站在弧形风窗前的瞭望员回头对季垚报告,他点着其中某一处,说:“它朝着我们过来了,依旧是水面航行。雾太大了,裸眼观察比较困难,不过已经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季垚起身走到风窗前,从助理手中接过望远镜观察,平静辽阔的大海被水流用浓淡不一的灰色调子分割成一条一条精细的带子,往天际线奔去,而这水流来自于潜艇破开坚冰时所激起的白浪。随着潜艇越来越近的艏楼,海上只有它一艘单艇在航行,它用它黑色的幽灵般的船体和比烟雾更让人捉摸不定的航照灯恢复了古老大海久违的诗意。
“艇上生物扫描数据。”
“潜艇上只有一个人,千真万确,指挥官,我们反复确认了无数次。”旁边的执行员把纸头从打印机的出口抽出来,摊开给季垚看,“虽然难以置信,但确实是这样。”
“难以置信的东西多了,不差这一个。”季垚看过之后把纸头卷起来,撑着手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了这里就不能用平常的思维来考虑事情,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浓雾中,深灰的轮廓因为雾气而模糊。艏楼上的白漆“贝洛伯格”也仿佛变成了旗帜,就像海神出征时军队里举起的战旗,显示出海面的辽阔和桀骜不驯。
季垚静静地等待着潜艇越来越近,他扣紧手指,忍受着半边身体磨人的疼痛,看着视野中黑色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最后近在眼前。他穿着齐整的制服,里外都得体有致,就连头上的帽子都不曾歪掉半分。硬挺的黑色帽墙上镶着银质的雄鹰巨树徽章,下面装饰有银色檐花,表示他高级指挥官的地位。
朱旻把最后一支针管卡进箱子,然后推到一边。当摘掉手上的橡胶手套时,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僵掉了。在执行员的帮助下戴好羊皮手套,等发僵的手缓和一点,他才把屁股挪开椅子。踩了踩脚让自己的僵硬的身体恢复过来,慢腾腾地走到季垚旁边去。
“有什么事吗,朱医生?我现在很好,不需要治疗,你不用担心。”季垚看了朱旻一眼,说,“你是想来问我关禁闭的事吗?噢,朱医生,你得明白,规矩就是规矩。”
朱旻挨着旁边一根立柱,上半身有气无力地贴着冰凉的柱身,两条手臂松垮垮地抱着柱子。他往后缩了缩身子,抬起眼睛看季垚的脸,声音不大:“不,指挥官,我不是来说关禁闭的,我明白这里的规矩和纪律,我对自己的错误行为供认不讳。我只是想说,你知道,那艘潜艇,我们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那上面有些什么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我就是想说,如果我们低估了他们的实力,导致我们所有人被俘,我不敢保证我们不会遭到什么非人的待遇。战死还好说,但如果被俘......指挥官,这说不清楚。”
季垚听着朱旻一句话一句话说完,他没有打断,或者做出别的什么举动。朱旻说话的时候闪烁着眼睛,时而看着季垚,时而环视房间里所有人,手臂不自然地沿着立柱光滑的轮廓摩挲。
他的话让总控台的寂静更加消极。季垚上抬着眼睫,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眼中流露出思考的神色,表明他正在深刻地琢磨朱旻一番话的意思。朱旻没有等他回答,垂下眼睛拍了拍柱子,然后从季垚身边离开了。
消极的寂静没有持续多久,哨台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种阴郁的氛围:“潜艇正在缓慢驶进我们放下的卡口,机械臂迫使潜艇停下,将其固定在轮台上。指挥官,请求指示。”
“鸣笛示意,现在开始计时,120秒,我要看到艇长和艇员一起出现在甲板上。如果120秒后没人从里面出来,就投放炸弹警告。如果有任何反抗攻击行为,立刻击沉。”
笛声在几秒钟响起,传进底舱武器系统的低矮空间里,执行员们紧紧按着耳机,确保指令下达时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们在冗长的鸣笛声中等待着开火命令,低声祷告,雪花从发射口飘进来,落在他们脚边。
潜艇在轮台上停留了片刻,螺旋桨停转,反应堆关闭,正在慢慢冷却。航行灯闪烁着,甲板上的海水正沿着边缘流下去。季垚站在风窗前,旁边围满了执行员,他们都在注视着潜艇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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