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危险是指什么?”
季宋临习惯性地捻动小指指根——他可能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思考了片刻之后回答:“比如雷击,还有陨石雨,陨石碎片砸下来是要人命的......诸如此类。”
“噢,大自然看起来脾气真是暴躁极了,所幸我们目前还没有遇到过陨石雨。上一次陨石雨是在什么时候呢?”季垚问,他沿着望远镜旁边的电脑走过,低垂着眉目,看不清他的表情。
“很久之前了,具体的时间我没有记。那天是我第一次试航潜艇,结果就遇到了陨石雨,我潜到了水下2550米才勉强躲过一劫。那真是一场灾难。”季宋临停顿了一下,“我能这么幸运大概是因为这艘潜艇有一个好名字。”
季垚在季宋临叙述的时候抬眼看他的眼睛,其余众人也都沉默不语。季宋临站在光下,他眉目舒展,用淡然的神态和语调轻描淡写地描述自己过去的经历,话语中没有自命不凡的傲气,也没有颓然的悲伤。一切都风平浪静,仿佛微风过耳,和友人坐在夏天的树荫下,看漫天朱红的落霞。
那种平静忽然直击季垚心底,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平静的情绪了。他总是急躁、焦虑、坐立不安,上一次真正感到安宁还是在醉酒之后晨间刚起,走出房门后闻到符衷给他熬的酸梅汤。
那时候他知道符衷在自己身后,他在自己身边,不用回头就能闻到他身上海盐的香气,不用回头就正面背面都照到了阳光。就像雪山下的桃林,总能照射到不掺有杂质的纯净的朝阳。
前辅机舱里有几个机械师正在打开舱壁的嵌板,露出里面的管线。季垚瞥了一眼,里头有大片焦黑,金属板透着灼烧后产生的白斑。
“空气再生装置被烧坏了,烧成这个样子。我后来修好了它,性能一直都不怎么好,现在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
季宋临没有在望远镜下停留太久,他也没有继续把烧毁空气再生装置的事情说下去,带着人们进入了厨房和机械动力舱。厨房里有个机器人,季宋临说这是厨师,会做一些简单的汤和小菜,有时候捕到了鱼,饭桌上就能添上一道白酒汁烩鳎目鱼。燃气灶台下边是储存食物的冰柜,里面有半箱土豆、两根发霉的胡萝卜、捆扎好的奇怪的绿叶植物,另外就是几条躺在冰块上的鲅鱼和鹰鲳。
“哪来的土豆和胡萝卜?”
“自己种的,我在海底有一个基地,我跟你说过了。”季宋临说,他把冰柜关好,“我能在那里种一些蔬菜,番茄和土豆是最常见的,不过番茄已经吃完了。”
“你的海底基地真了不起。”
“确实,我就靠着它活下来的。”
“为什么不在陆地上生活?另外,那座建筑群是怎么回事?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陆地上的气候没有海里稳定,而且经常会遭到一些破坏,地震海啸或者是陨石雨,你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且我大部分时间是待在潜艇里,周游全世界,海洋广阔无比。”
季宋临进入机械动力舱,侧身从中间的窄道通过,说:“吃水调节阀、辅助浮力舱,还有这里的气冲和压差阀、回转仪等等。这是我的机械师和鱼雷兵们,他们一共发射过八枚鱼雷。”
季垚在逼仄的甬/道种穿行,上下扫视那些管道上贴着的标签。机械动力舱里闷热难当,还有一股难闻的金属味,朱旻不得不拉起围巾捂住鼻子,林城则留在了外面。
“八枚鱼雷?炸了几艘战列舰吗?”季垚随口问,跨过一道底舱把手,“你在跟谁作战?”
“有时候跟你都不知道跟你作战的是什么东西,就突然开战了。战争不就这样吗?莫名其妙就遭到了攻击,然后莫名其妙就开了火。八枚鱼雷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
季宋临在这个问题的回答上模棱两可,又像是意有所指。季垚跟在他身后穿过几道门,面前男人的背影在光下影影绰绰。机器散发出逼人的热气,季垚待了一会儿就感觉额头在冒汗,他松了松围巾,内部的寒气从缝隙中散出去。前面传来交谈声,季宋临搭在扶梯上往下看,声音来自反应堆舱,季垚派下来的机械师正在围着主循环泵谈论。
“指挥官。”机械师站在下面朝季垚敬礼。
“有什么问题吗?”
“反应堆的冷却装置出了点问题,我们正在讨论解决办法。有一部分人正在检查后辅机舱的制冷机组。还有一部分在前辅机舱,空气再生装置情况不太好,损坏得太厉害了。”
季垚站直身子,右腿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了,他明白自己得回到基地里去接受治疗。他抬手撑住壁板,看了会儿机械师,回头对季宋临说:“你就是靠着这艘浑身都是问题的潜艇顺利活到今天的吗?”
“是的,指挥官,不然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我认为我能活到现在凭借的不是我有多少聪明才智,而是凭借我的运气,我承认自己运气很好。”
“哦,是的,你的运气真的有点好过头了。把你的运气分给我那些不幸战死的执行员们,说不定我现在也不会这么伤心了。”季垚转过身子,“我们也不必每天活在恐惧之中了。”
他说完冷淡地朝随行的执行员命令道:“把艇长带上基地,安排在单独的房间里,轮流看守。在我的解除监禁命令发出之前,不得离守。立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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