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药之后才感觉安心些,他在床沿枯坐了一会儿,想闭上眼睛,明明大脑和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了,但总也睡不着。他缩起腿,捂着嘴猛地咳了两声,却发现手心全是咳出来的血。
这时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像是在试探,然后有人在门外问他:“长官,您还好吗?您已经咳嗽了一晚上了,需要帮助吗?”
是中士的声音,林城半天之后才辨认出来,他的思维已经由于生病受到了影响。中士就住在隔壁的房间里。林城很快洗去手上的血,强撑着嗓子答应了中士一声,然后坐下来给自己绑鞋带。
中士在门口等候了一会儿,走廊里亮着疏落几盏灯。一会儿之后房门打开了,林城正把大衣裹好,领子里塞着围巾保暖。他因为营养不良而消瘦凹陷的脸颊被围巾托举着,像一张面具。
“长官。”中士叫了一声,把枪挂到背后去,伸手扶住林城的手臂,“您看起来太糟糕了,我在隔壁听您咳嗽了几个小时,这样下去您会垮掉的。”
林城摆了摆手,呼出一口气,冒着白雾。他关上身后的门,搭着中士的手腕,沿着走廊慢慢地往外走:“中士,带我去9号监护室,我想去看看我的一个朋友。”
“要把医生叫来给您检查身体吗?医疗队里有人值夜班,他们肯定会帮您诊疗的。”
“不,不用了,睡前才让医生来看过,我吃药就好了。”
林城出示了证件,守卫帮他打开了9号监护室的门,里面的灯光自动亮起来。监护室中央的圆台上架着冷冻舱,此时正在工作。林城在中士的搀扶下才能走上台阶,在冷冻舱旁边坐下来。
他拢好大衣盖住膝盖,侧身靠在冷冻舱的舱壁上,手搭着玻璃往里看。魏山华躺在舱中,双目阖闭,脸上有结痂的伤口。冷冻舱里的时间是不流动的,魏山华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中士问:“这是您的朋友吗?”
“是的,我的朋友,我们关系匪浅。”林城回答,“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可他再也没睁开过眼睛。他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
林城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飘落在地上。中士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林城放下手,拉开大衣的纽扣,从怀里取出日志本,摊开来,翻到没有写完的那一页。
中士守在林城旁边,沉默地看着他捏着一支很新的钢笔在纸上写字。钢笔笔尖刻着小王子和狐狸,他们依偎在一起。林城斜靠着冷冻舱,通常写几行就不得不停笔咳嗽,但他的脸颊稍有了些血色。
基地里人声消沉,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中士看着林城在脑后扎起的头发,像只雏鸟似的藏在围巾的褶皱里,疏落的灯光照亮了地板,也照亮了异常苍白的他。海鸟夜不归宿,在基地的上空和栏杆上啼鸣,声音像在招魂,一声比一声凄凉。
作者有话说:
后天休息,不更。
第186章 薜荔斜墙
肖卓铭在起床号响起之前就走出了休息室的房门,事实上,她的房间里一晚上都亮着昏昏的灯光,以便随时能从床榻上下来去抢救病人。肖卓铭穿好棉袄去洗漱,再把桌子上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画着人体肌肉和骨骼的纸头整好,塞进文件夹和背包里,出门时回头看了眼时钟,然后顺手取下挂在墙上的白褂子。
路过的执行员朝她打招呼,天刚蒙蒙亮,寒风势头稍小,海浪经过了躁动的一夜,此时像个疲惫的酒鬼,躺在冰层下发出呼噜的鼾声。走廊的弧形舷窗上全是冰晶,肖卓铭抬手抹掉那些雾潞,硬结的冰块哗啦啦地掉下来,在她的靴子上砸得粉碎。她趴在玻璃上往外看看,海鸟扑棱着翅膀从这头飞到那头,飘扬的旗帜发出呼卷的声响。
下一截楼梯就是生物台的实验室,旁边的标本储藏室锁着金属门。肖卓铭背着包走进实验室的门,看到杨奇华正在给针管灌药:“噢,老师,能这么早就看到你在工作,真是令人振奋。”
杨奇华看了眼实验室墙壁上显示的时间,说:“没想到我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比平时又少了一些。你呢?你也起得这么早,是要去检查伤员吗?”
“啊,是的,老师,我正打算去九号监护室看看情况。”肖卓铭挎着自己的白褂朝杨奇华走过去,她没打算把背包放下来,“等起床号响了我就要准备给执行员们注射抗冻剂。”
针管里灌好了药,杨奇华把手伸进玻璃舱中,小心地将针头推进狐狸的毛皮下:“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这只狐狸上药,好在它很争气,正在一天一天好起来。你看看它,多漂亮。”
杨奇华把空掉的针管放在一边,温柔地抚摸着狐狸的头和身体,帮它把毛梳顺。狐狸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胡须和耳朵都翘着,随着呼吸翕动,四只爪子像踏着雪一样洁白。
“它真漂亮。”肖卓铭俯身离狐狸近些,“我们还得感谢这只狐狸,是它驱散了我们的孤独。执行员们都很喜欢它,我经常在注射抗冻剂的时候听他们这样说。”
狐狸像是听懂了肖卓铭的话,它拨动了一下四肢,抬起上半身,甩甩脖子后张开嘴打了个哈欠。杨奇华忽然笑了,他眼睛里充满了喜悦,狐狸正甩着大尾巴,盖在教授的手背上。
“有关蛇和爬龙的DNA鉴定弄出来了吗?”肖卓铭问,她环视一圈冷冷清清的实验室,闻到淡淡的化学药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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