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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曾经是执行部的部长,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出一个任务这么多人,回去之后都要被查。只要有人说出一点不光彩的事儿,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回家还是进监狱,都一样。就因为你,我下令关掉了所有监控。这是严重违规行为,总局早就把这事写进了备忘录里,我早晚要被问责到这件事情上来。”
    “你难道没有留后手吗?这不应该,指挥官,你应该提早想好解决办法,而不是白白等着进监狱。”季宋临说。
    季垚放下勺子,一盘子汤他就只吃了三口,剩下的芋艿泡在油香四溢的淀粉糊里,正在慢慢变凉。他用帕子揩干净嘴唇,叠起腿,撑着桌面说:“就算留了后手我也得靠自己,万事都得靠自己。别人再怎么可靠,也得保持30%的怀疑。我犯的事我自己清楚,你以为我只会等着狱警来逮捕我吗?十年过去了,季宋临,你未免太小看一位指挥官了。”
    “噢,原来已经十年过去了。”
    然后是一阵沉默。季宋临把筷子放在一边,擦了擦手指。季垚问:“吃完了?”
    “嗯。”
    饭菜其实都没有动过多少,剃下来的完整的鱼肉还浸在酱汁中,一盘子的盐焗排骨几乎没有人动过。季垚垂眼看看桌面,说:“不好吃?”
    “没有,只是突然不太想吃东西。”季宋临回答,他搭着手,身上只有一件衬衫,有些皱了,领口下解开了两颗扣子。禁闭室里气温不低,而且刚有医生来为他注射了抗冻剂。
    季垚默然了一会儿,他没说什么,收走餐盘后交给门外的卫兵,然后把干净的衣服递给季宋临:“换上,外面冷。穿好衣服自己出来,我带你去休息舱。”
    舷窗外的白昼一直在持续,结满霜花和冰晶的玻璃上,倒映出一颗一颗的雪粒,这些雪粒折射出一个寂静的北极。季垚靠在柱子旁,光有些刺眼,他低头戴上帽子,抽出一根烟,问旁边执勤的执行员借火。执行员替他点燃打火机,火舌跳跃起来,照亮了季垚半边脸。执行员看着指挥官靠过头来,咬着烟,在火上点一点,一缕烟雾像丝绸一样展开了。
    “你进时间局多久了?”季垚问,他披着大衣外套,武装带从肩上拉下来,锁进皮带里。他夹着烟,抽离嘴唇,仰着下巴吐出一口烟气,眯眼看着冰山和海水在眼前分崩离析。
    执行员收好火机,挂住肩上的枪,回答:“两年多。最开始在军队里待了一年,然后被转调到时间局来了。”
    季垚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看了执行员脸上的小雀斑一眼,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他抬手抹去那些遮挡视线的霜花,含了口烟气,让它在嘴里打着旋儿,再飘出去:“军队和时间局哪个好?”
    执行员看着季垚撑着手肘抽烟的样子,他有些入迷,尽管执行员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想法,他只是惊奇于世界上竟有能把抽烟演绎得这么具有艺术性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就刚好站在自己面前。那些平日里说笑时提起的关于指挥官的这样那样的传闻,仿佛都在此时失去了意义。执行员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指挥官的问题,他停在那里,不敢去看季垚的眼睛。
    “嗯?说说看。”季垚又问了一遍,转下眼梢看着面露不安的执行员,春燕似的眉尾一笔就能飞进杜少陵的诗里去,“不要怕,说你自己的想法就行,我只是想听听。”
    执行员犹豫了一会儿,才碰了碰鞋跟,说:“军队。”
    季垚笑了,他没有表示什么情绪,含着烟尾问:“为什么这么说?”
    “时间局太苦了。”执行员回答,他脸上的小雀斑一直在季垚的眼睛前晃,季垚隔着一层烟雾看他,不焦不躁,“我们打仗,都不知道敌人会是什么东西,我们像是在和整个自然作对。海啸、火山、地震......我永远预料不到下一个会是什么。我们还背负着全人类的希望——解决空洞危机,这个希望太昂贵了,也太沉重了。......太苦了。”
    他眼神闪烁,扭开头去看其他的什么地方,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向季垚道歉,整理好腰带后继续挺直脊背站岗。季垚没有再继续和他说话,他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不远处,背靠着整个北极,手里一根烟在慢慢燃烧。烟雾如同藤蔓,织成一张网,缠绕住他的四肢,动弹不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佛说众生皆苦,其实何止众生,天道苦,地狱也苦。
    季宋临从门里走出来,他换上了和普通执行员一样的制服,现在,他可能再也不需要镶着黑白双翼的帽子了。季垚刚抽完了一根烟,散开半空中流连的烟气,示意季宋临跟他上去。
    “执行部的新部长是谁?”季宋临在季垚身后问,他们穿过走廊,晚饭后的人正从餐室中出来,见到季垚都停步行礼。风变大了,季宋临听到外面呜咽的海风,预示着将会有一场风暴要来临。
    季垚没有回头,他插着衣兜走在前面,永远目光平静,永远目视前方:“唐霖。你很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吧?但事实就是这样。刚接到消息,唐霖从副部长升职为部长,成了时间局二把手了。怎么样,这可真是个大新闻,以后我的所有申请和报告,都要送到他面前过目了。”
    “唐霖是鹿狼门下,唐家家主。虽然他一直躺在我的黑名单里,但我现在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曾经被龙牙咬过,手背上留着筷子长一条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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