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员过了几分钟才敲了符衷的门,符衷看了看手表,心想他这马上可马得真够久的。符衷应了一声门,文员按下门把手就走进来了,是个剔着寸头的生面孔,干他这个活的人很少留这种发型。文员胸前挂着的牌子在符衷面前晃了晃,符衷才看清楚他原来是个志愿者。志愿者拿着一个大文件夹朝符衷走过去,他看起来十分老练的样子。
“是陆组长让我来的。”志愿者把文件夹换一个手,好从符衷手里接过薄薄的两张纸。
他口中的陆组长就是符衷在蜂鸣器里对话的那个人。符衷看了志愿者一眼,没说什么,也没问他为什么陆组长没有亲自来。志愿者连文书都没看一眼,直接用塑料文件夹把纸头夹住,没急着离开,继续说道:“陆组长还让我通知您,空中基地的长官今天要见您,让您做好准备。”
符衷正拔出笔盖,闻言抬起眼睛在志愿者的脸上扫了一遍。志愿者大概是被符衷严厉的目光弄得有点不舒服,他往后站了一步,然后别开眼睛。符衷隔了几秒才把笔盖放在一边,挨着一个装饰性的墨水池:“什么时候来的通知?”
“就刚才的事,不超过十分钟。空中基地下来的消息,说是舰长的意思。”志愿者回答,然后他又补上了一句,“没有说具体的时间,有了消息我再通知您。”
“谢谢。”
符衷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这儿了。符衷在一页纸下面签上名后,靠回椅背,他仔细想了想空中基地的舰长急着自己是想干什么。符衷觉得不会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如果是因暴露身份而找上他的只会是人事部的官员,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还弄不到舰长跟前去。他也毫不担心自己被抓到是从“回溯计划”撤下来的人后会被遣送回北京,他能被送回去就有一万种办法再回来。
花了几分钟考虑好几个小时后将会遭遇什么,符衷就把这件事放下了,他有的是办法去对付各种麻烦。在这种时候找上他多半是因为龙血污染让基地上的人坐不住了,而且符衷万分确定已经有人将他昨晚在医疗办公室里的一番话给透露了出去。不过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符衷不紧不慢地理好吸墨纸,然后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隔了这么长时间,他得跟他的主治医生聊聊了。
肖卓铭正坐在外面的黑色大方桌旁边伏案写作,她穿着一成不变的白色褂子,羊羔皮外套被她挂在旁边的立式衣架上。肖卓铭撑着手肘,高高翘起的手指里夹着一根细香烟,此时正燃到一半,她的单人工作室里烟雾缭绕。旁边有一个小玻璃柜,里面放着一支冰冻的试剂管,里头装有蓝色的液体。
她写了几个方程式后停下笔,没再继续下去。盯着玻璃柜看了一会儿,她伸手把它滑到面前来,好让自己看得清楚点。肖卓铭歪着脖子,张开嘴唇把烟含住,眼睛一直眯着,看起来像是在打瞌睡。她审视着面前的蓝色试剂,锐利的目光从似眠又似醒的双眼中透出来,一下一下点着鞋尖。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肖卓铭拿过来看看,等铃声振动得差不多了再接通:“是我。你要来汇报一下健康状况吗?”
“我很健康,一切都很好。”符衷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去,看监测平台外部正在工作的机械臂和吊机,“我没有咳嗽,也没有发烧,免疫系统也没有不长眼地攻击自身组织。”
肖卓铭抬起脚踩在椅子的横杆上:“那听起来再好不过了。魏山华呢?他怎么样?”
“坏事找不上他。”符衷说。
“前几天他专门打电话来问我林城的情况,我听出来了,他一看就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符衷抄着衣兜,低头看着一艘科考潜艇露出海面,拱起水墙,然后塌下去,发出瀑布那样轰隆的响声。海冰像被挤碎的泡沫一样飘在水面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白斑。潜艇的侧方涂着红色的漆,然后用白颜料写着“潜龙在渊”,两边架着的大灯和保护罩让它看起来活像是瞪着眼珠的米奇老鼠。这副样子有点滑稽,符衷盯着“米奇老鼠”看了一会儿,但一直没见里面的人出来。
没准潜艇的货舱里正装着一只神奇生物的活体,符衷这样随意地想着,一边对肖卓铭说:“我确实好极了,但我身边的人的情况可不好。”
“听所你现在在北极?这事儿我可是在新闻上看到的,‘空中一号’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闻了。你身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哦,这也是我今天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我想问问肖医生关于医学方面的问题,只是几个小问题,肖医生一听就能明白的。”
肖卓铭还是眯着眼睛,她有一半的注意力是在跟符衷讲电话,一半是在思考面前的试剂管。肖卓铭没有立刻回答,看起来像是没听到符衷在说话。她咬着烟吸了几口,然后吐出来,拽了一下椅子,说:“你说,我听着,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一字不差地告诉你的。”
符衷走回办公桌,在几份文件里挑拣了一下,抽出印着华盛顿时间局徽章的那一份,翻到某一页后给肖卓铭念了一遍。肖卓铭听他念完后沉默了十几秒钟,符衷从她的沉默中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符衷把文件拿在手里,回到刚才站过的位置,他终于看到潜艇的盖板松动了,很快就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我想问问肖医生有没有见过这种病,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符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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