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问琉璃丸子的糖色要怎么炒才显得晶莹剔透?”符衷在听完报告后把垫纸板放下,临出门前向厨师讨教了一个的问题。
厨师站在冰柜旁边,一条过道连接着外面的餐厅,闹哄哄的声音就从那里传出来。厨师思考了一会儿,抬手比划了两下,说:“不管你用油炒糖还是水炒糖,都会有拔丝、嫩汁和糖色三个阶段。如果你想要完美的琉璃态,那就得在拔丝态出现前的两三秒下入原料裹匀,颠翻放凉,丸子外面就均匀地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糖壳了。”
符衷点点头,厨师又问:“督察官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做一道漂亮的琉璃丸子,但是糖总是炒不好,颜色不是太浅就是太深,味道不佳。我想给爱人做道好菜,所以来向你求求经验。”
厨师乐呵呵地笑起来,说:“这道菜炒糖很考验功夫和眼力,如果你手速足够快、眼力足够好、判断力足够准确,那我想你做出来的琉璃丸子一定令人赞不绝口了。”
符衷把水笔插在口袋里,与厨师握了手。餐厅那边忽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两个人扭打在一块,一个把另一个摔在餐桌上,盘子里的食物全都洒了出去。符衷拿着垫纸板,站在通道这头看那两个人从这边打到那边,一个说“我要揍扁你”,另一个说“你他妈最好快点离开这儿”。他们把餐桌都撞歪了,外面围着一群人在嘻嘻哈哈地看热闹,还有人做起了赌博生意。
两个人扭打了一阵就被人拉开了,穿蓝色工作服的执行员抹了一把头发,怒气冲冲地甩开拉他的人的手,对着另一个壮汉破口大骂了一句“混蛋,没用的东西”。
符衷恼火起来,拿着垫纸板大步走出去:“你们干什么?”
人群一见督察官过来了,忙四下散开。符衷抬手点了一个人,叫他留下,让他站到一边去等着。符衷没去理会那些起哄的群众,他低头看了眼面前的人,问:“怎么回事?”
蓝色衣服的是个通讯兵,跟他打架的壮汉是装卸工。通讯兵站在符衷面前立刻气势减半,无奈地摊开手,避免与符衷眼神对视:“我很抱歉,督察官,没什么大事,只是意见不合。”
“关于什么事?在餐厅里干架可不像是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抱歉,督察官,不是故意的。本来我没想打架的,但这确实太愚蠢了,就这样算了吧,我宁愿去罚站岗。”
“我不管你愚不愚蠢,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架。他妈的,这是违反规定的事情,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不然我会让你光着屁股去海里游一圈。”
通讯兵欲言又止地看着符衷的眼睛,然后他把视线别开了,他知道符衷既然这样说他就绝对会这么干。通讯兵深吸了一口气,蔫着脑袋和盘托出:“好吧,我说‘戴夫·考兹吹的萨克斯就是天籁之音,查理·帕克的萨克斯就是一坨狗屎。’,但是你知道的,督察官,那家伙是查理·帕克的骨灰级粉丝。于是场面一度失控,陷入混乱中,我们互相推搡......我很抱歉,督察官,是我失去理智了,这事儿是我的不对。”
符衷低头看着他,眯了下眼睛,看到他胸前缝着的小布条上写着“郑易之”三个字,想必那就是他的名字。名字下面镶着三条金色的杠,还有一片金叶子——这是时间局的军衔标志,表示这个人是个一等兵。符衷把垫纸板拿在手里,双手背在后面,分开腿站在他跟前,挡住他的去路,说:“郑易之,你是一等通讯兵,你很容易就能升官。”
郑易之抬起眼睛觑了觑符衷的脸色,但他没从督察官的脸上看出什么骇人的神情来。郑易之抹了把头发,点点头:“我知道,督察官,在这儿谁还能谁还能您是错的呢?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你保证吗?”
“我保证。”
“最好不会在发生了,如果再让我碰见,我会让你脱光了去海里游五公里,然后在你的档案表里记上一笔。听懂了没有?”
通讯兵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他一直垂着眼皮不敢去看符衷。符衷提高嗓音又问了一遍:“听懂了没有?”
“懂了,长官。”通讯兵终于回答了一句。
符衷对着蔫头耷脑的一等兵继续说道:“你必须树立榜样,即使是面对蠢货。听过碟子的人都知道,戴夫·考兹吹的萨克斯就是最棒的。现在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郑易之抬起了头,听到符衷说“戴夫·考兹吹的萨克斯就是最棒的”之后,他脸上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被认可的笑容。但他很快忍住了,点头承认:“您说的都对,百分百正确,长官。”
“好了,去干你自己的事吧。”符衷收回脚,侧过身示意他离开。
训完了一等通讯兵,符衷又去找装卸工,不过他没有跟装卸工多说什么,更没有扯萨克斯的事情。他让装卸工把地上乱七八糟的饭菜和汤水收拾干净,摆好被撞歪的桌子,让他签了一张支票当罚款。支票抬头还是“北京市儿童福利院”,符衷的办公室里已经压了许多这样的支票单子了,他打算找个好日子就把票据寄给福利院去。
符衷走到站在立柱旁边的人跟前,扭头看了眼装卸工提着外套离开的背影,说:“刚才开赌局的是不是你?”
这个人长得精瘦,肩膀宽阔,连以前一直被人觉得猴精的五爷都比他壮一点。瘦子慌慌张张地捏紧了手指,明亮的眼睛像是锡做的,他诚实地回答:“是我,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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