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原料罐投射成功了。”有人从门外闯进来,找到季垚后把文件纸递给他,“还有十秒钟就到达起爆点。”
从指挥部的舷窗就能看见火光冲天的海面,飞行器在这样浓烈的光线中全都缩成了一个个斑点,大片的无人机组成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地压在龙王上方。三角分队停在无人机搭成的通道中段,不计其数的椭圆形原料罐正从飞行器后方弹射出来,划着弧线落入光芒四射的内核里。季垚拿着文件纸走出去,从桌上拿起全频道通讯器说道:“全体人员注意,原料罐已投放,十秒钟后到达引爆点。飞行中队撤离,核心区域内所有人员撤离,撤离时间五秒,倒计时开始。”
正在城中交战区对付复制人的战机听到命令后立刻调转机头往外围飞去,掉下绳索掠过北A区上空,帕尔塔大队长和所有驻守士兵攀上绳索被带走了。徐迟带领的飞行中队眨眼间就从无人机为他们空出来的通道中离开了,三角分队投放完原料罐后,尾焰猛地增大了一倍,它们最后往卡尔伯主机里发送了一条告别指令,就冲入了呼啸而来的火海中。
“人员已撤离完毕,脉冲炮塔激活。”
“史上尉!你的两个狙击手救出来了吗?”季垚在下达引爆命令前单独询问了一个问题。
坐在直升机里的史上尉把对讲机拿起来靠在嘴边,看了眼躺在旁边的老鹰,顶着狂风喊道:“救援行动结束,两名狙击手暂时安全。我们正在按原计划撤离!”
季垚捂住眼睛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揉了揉鼻梁,站在指挥部的舷窗前看着撤离的飞机从先行者六号旁边擦过。季垚注视着远处火海连天的海面,城市的一大半都被点燃了,高楼上星星点点地迸射着火舌。冰山下的海水狂热地簌簌喧闹着,月光惨白得好像尸衣,黑页岩似的黑雾占去了半壁天空。季垚注视着这梦中的场景,平静地说道:“全部引爆。”
脉冲炮塔顿时向天空打出银白色的光柱,汇成一股后铺展开来,形成保护性的脉冲流体罩,横亘在天穹下。这层近乎透明的罩子把周围几百公里的地方都囊括其中,把龙王锁死在里面。这时,人们听到一阵闻所未闻的、好像雷声但又比雷声更力大无穷的啸声。一道烈焰撕破天空,差点把季垚的眼皮烧着,大地和海面都在脚下颤抖起来了。
强光从龙王体内炸开,就好像是龙王刚出面时的那轮深渊白日。光芒携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照射到每一个角落,所有的黑暗都无所遁形了。最亮的太阳从最黑的深渊中升起,光明从黑暗中来。这是原料罐引爆后会产生的效果,这些白光会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替换掉周围所有的物质,让龙王无法进行复制。
但大火并没有消退,那并不是火,那是另一种物质,只不过在人类看来它长着火焰的面孔。刚才那啸声大概是龙吟,季垚看了季宋临一眼,季宋临说:“它以前也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季垚点点头。他的思绪被拉回那个暴雨倾盆的黎明,他第一次看见龙王,它攀在大雪山上,两团火焰即使在大雨中也永不熄灭,甚至更加炯炯有神。
忽地,另一种声音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飞临上空。这是一只季垚前所未见的巨鹰,它比任何一只鹰都庞大,展翅之后甚至一眼望不到它的翅尖。季垚忽然想起了符衷给他的报告,坐标仪上有人声称看见硕大无朋的巨鹰飞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众人都紧盯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巨鸟鼓动了一下翅膀,强大的翅羽鼓起的狂风让先行者六号直接侧翻了过去。鹰啸和龙吟掺杂在一起,像两股实形的力量扭结交缠着升上穹宇和太空,空间作战组的探测器也被扰乱了。巨鹰的出现惊动了龙王,满天满海的大火激烈地掀舞起来,像在准备战斗。
人们看不清巨鹰的样貌,震撼之中只能瞥见它巨大无比的威武的头颅两侧镶嵌着熔岩似的红色眼球,那红色像是会流淌,要滴出来。龙王的黑雾瞬时就收了回去,火墙耸高了,比邻盘旋的巨鹰,两个举世无双的庞然大物正面对峙着,人类跟它们比起来仿佛细菌一样渺小。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班笛问,“这真的不是仿真演练场吗?”
季垚看着外面,双眼被火光照得亮堂堂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即使是仿真演练场也绝对做不出来这种效果。”
季宋临眯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长而散的目光里藏匿着一种深深的缅怀。他经历过的事、见过的人全都在这一刻回到了他的生命里,夜晚做的那些星河漫天的梦、如同黑暗一般无边无沿的孤独也都在这时各归其位。龙王不会记得人类,但人类必然会记得它。
巨鹰披着黑金色的羽毛,俨然像万军之王那样停留在一团团青白色的、死尸似的云气之上。倏尔,巨鹰振翅一挥,愤怒而兴奋地朝着龙王扑去。黑雾和火墙丝毫没有退却之意,迎头赶上巨鹰的冲击,大火以瞬息之势席卷了巨鹰全身。几片带着点点火星的烧焦了的羽毛掉落下来,砸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大坑。两个造化之物冲撞在一起的一瞬,一道强光撕裂天穹,万钧之势的闪电劈盖而下,劈向巨鹰和龙王缠斗的地方。震耳欲聋的霹雳应声而起,震得人脑袋发晕。
激烈的电光灼痛了人们的眼球,季垚不得不低下头来,紧闭着双眼,用手臂挡住那光线。可电光好像会流动一样无处不在,即使闭着眼睛也感觉有亮光在拼命在眼球里扎。雷霆和闪电不间断地擂击北极大地,冰山被震得垮塌了,海水汹涌地晃动着,大浪一个接一个地撞向悬崖。这样的狂暴之景持续了将近十多分钟才减弱,那时候人们的耳朵几乎已经听不见什么东西,许多人的双眼汩汩地往外渗血,满脸都是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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