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符衷把季垚推回病房里,里面的配置已经有人来换了新的,窗明几净、阳光充足。符衷把书和电脑放在办公桌上,看了看建筑渲染图的绘制进度,心情愉快地关闭了桌面显示屏。
他拉开移门,把季垚推到敞亮的阳台上去,让他晒晒太阳。这儿是35楼,视野开阔,弧形的大阳台将北京城尽收帘下。红日悬在西半边天,再过一阵子就该迎来冬日的黄昏,此时正是登高远眺的好时候。城市已面貌大变,变得难以言述的壮丽、安详,只有在空气洁净、微风吹拂的正月,空中才会有这样明快的色彩。
符衷推着轮椅在阳台上漫游,给季垚讲述外面的景色,讲那些雪如何明净,讲山坡脚下的老桦树林。远处青山隐隐,白云的涟漪均匀而柔美。
季垚听完了这美不胜收的描绘,默然了几秒,说:“能给我讲讲‘回溯计划’最后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吗?龙王最后怎么样了?”
“噢,这会是一个好故事。”符衷说,他搬了一把椅子,挨在季垚身边坐下。两人并排坐着,面对着空阔的蓝天,让斜斜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渗进皮肤,把久经严寒的身躯晒暖。
符衷讲完后,天色又暗了几分。季垚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平平地抿着唇,迎着斜阳静默着。冬天太阳落得早,此时刚刚五点过五分,太阳已经倾斜到了西南方,缺了一块,被山峦挡住了。两座高楼之间,一轮红日在彤云中融化,远近的楼房都被照得只剩下了黑色的影子,像画上的剪纸。
光秃秃的街道上冷飕飕地吹过寒风,日暮正朝着朦胧的西方垂落。季垚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静谧中摸索着抓住符衷的手,说:“对于符将军的死,我感到很遗憾。”
接着他又侧过身子,朝符衷张开手臂说:“过来抱抱。”
符衷眼里闪着亮光,此时天际已有星辰亮了起来,玫瑰色的薄暮里有几行层云正蹒跚而行。符衷在一片安谧中温柔地抱住他,它们在玫瑰色的光晕中拥抱在一起,他们等着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符衷回来了,带着绿意盎然的春天来到季垚身边,让黎明从他的床榻旁升起。月亮已经隐约露出了她硕大、苍白的脸庞,他们已很久没看到过月夜,此时不免触景生情。
温暖而干燥的吻落在颈窝上,随后挪到了脖子,然后亲吻了耳垂。符衷吻过季垚的脸颊,最后轻柔地触碰了他的嘴唇。符衷还是那么的温柔,温柔能融化一切凛冽的刀锋。他们在暮色苍茫时紧紧相拥,接吻、吐露情衷,在经历过长久的分别之后,时间分外开恩,又让他们相互爱恋了。
而只有经历过这样痛苦的离别、吃过同样的苦、患过同样的难的两人才能如此相爱,才能知道尘世的幸福均来自于命运的恩赐。
符衷把小七和狐狸留下来陪季垚,独自开车回家去给季垚做了晚饭。季垚说他想喝豆腐鲫鱼汤,符衷就去买了嫩豆腐和鲫鱼回家做汤。他另外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捣了土豆泥和胡萝卜,清炒了一份碎豆角。他用新鲜水果榨了些果汁,装杯后封口,再把饭菜分开来放进盒子里送到了医院去。
“晚上我就住在这儿。”符衷把餐盘摆上桌,告诉季垚有些什么菜,“我已经住了好多天了,别担心。白天我去时间局里工作,午休时和晚上就回来陪你。”
“之前我都没醒呢,你晚上干些什么?”
符衷把汤舀在碗里,在季垚斜对面坐下来:“画图,跟团队开会,为了设计一个新方案。然后再学点经商的知识。最后去楼下做日常锻炼,回来洗澡,在你床边趴一会儿,跟你说晚安,然后就去睡觉。”
季垚闻言笑起来:“每天都说晚安吗?”
“当然,还有早安。”符衷回答,“今晚也有。”
他喂季垚喝汤,季垚吞了一口鱼汤后问:“以后也有吗?”
符衷点点头,红着耳朵悄悄凑近了点亲了亲他的鼻尖:“以后也有。”
季垚抬起手笑道:“你还戴着耳钉吗?我想摸摸。”
“在呢......还戴着呢。”符衷心跳快了不少,捧着汤碗不知所措地回答,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别过去,好让季垚碰到他。
手指捏了捏耳廓,然后往下捏到耳垂,在那枚小小的铂金耳钉上抚摸了一会儿。季垚抬起手指点了点符衷的耳朵尖,用拇指摩挲他的发鬓,笑着说:“耳朵红了吧?这么烫,都要着火了。”
他们都笑起来,符衷低着头,抬起睫毛觑觑季垚的脸色,说:“你好久都没这样摸过我的耳朵了。”
季垚顿了顿,刚想把手收回去,被符衷抓住了贴在颊畔。季垚也没抗拒,他双手捧住符衷的脸揉了揉,手指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骨来回滑动:“你也很久没碰过我了。”
月光洒在阳台上,温柔的月亮好似一片白色的风帆。一种微妙的氛围包裹着他们,如同黑莓和月桂的芬芳。季垚坐在轮椅里,眼前一片黑暗,茫然中他感觉有种情愫麇集在心头,就像群鹿漫步到林溪旁饮水。符衷握着他的手,拇指在从他的手背上反复擦过,过了会儿他才说:“等你眼睛恢复了、身体变好了再来吧。”
“真希望我能快点儿好起来。”季垚说。
符衷看着他微笑,慢慢地喂完了汤和饭食,然后自己把剩下的吃掉了,季垚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他去给狐狸和狼狗喂了食,再把碗碟洗净烘干,整理好后装回箱子里。季垚晚上还要去康复中心一次,符衷照样在外面等他,然后送他回病房里去。符衷做完常规锻炼后就去洗澡,季垚还没睡,他想跟符衷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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