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看清对方的人数和手上拿着的武器之后,最终却没动作。
这些扈特暴徒并未伤害他们分毫,而是勒令所有人不许说话、不准交头接耳,随即为首之人站在最前面,呜哩哇啦地一通“训话”。青年和方才的店家蹲在一处,便小声地问后者:“他说的什么?”
店家压低声音答:“他说,火狱中的魔鬼即将降临,昭示着末世到来,他们是代表真神来拯救我们的。”
“……果然神经不正常。”
战战兢兢地蹲了许久,才看见一名身着西装的地方官带着一大群随从赶过来。这人看着不到五十岁,胖胖的脸满面笑容、甚是讨喜。然而,在如今这种场合还能笑出来,此人也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哎呀诸位!这好好的又是杀人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劫持人质的,社会影响多不好嘛!”官员抹着脸上的汗,一边陪着笑。青年耳边听得店家小声解释:“他就是咱们安西城的督护何斯年,挺好的一个老爷,对百姓一直不错。”
“何督护!”为首的暴徒用扈特语高声喝道:“我们跟你没仇,你到一边去!不要管闲事!”
何斯年脸上的汗更多了:“那您跟这地上一片的老百姓有嘛仇啊?这这这,大家伙儿都是咱安西城的守法良民……”
“你说谁是‘守法良民’?”
忽然之间,街角尽头处走来一队骑兵。待离得近了些,众人才瞧得清楚:为首之人骑着一匹高大骏马,一袭黑色军装,罩着军式长斗篷的身形修长纤瘦,军帽下的漆黑长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完完整整露出一张妖冶美艳、雌雄莫辩的脸。
他的五官极为深刻立体,乍看上去像是个从西域而来的波斯人或吐火罗人,可再仔细看去却能发现,那双漂亮的灰绿色桃花眼中所流露出来的神情,却是独属于中原人的清正高旷、儒雅温和。
中原秦族——这个五千余年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明下所养育的古老民族,它的气质是永远都无法被他人所复刻、所冒充的。
边民们很多人都不认识他,可青年却倏然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沈将军!”
他这一声叫出来,不但是旁边的“人质”们惊呆了,就连为首的扈特人也是愕然:“沈,长河?”
他的中原话十分生硬,但一般人还是能听清的。军装青年一勒缰绳,用一种和他那张阴柔绝美的脸不相符的低沉嗓音道:“不错。”
“来的正好!”
扈特人首领干脆换回扈特语:“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趁早滚回你的凉州老巢!不然我不但会杀光这群异教徒,还会让你像你老子当年一样惨死伽沙城下!”
孰料,他这一席慷慨激昂的话讲出来,沈长河却似浑然不知何意一般,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一脸无辜地反问:“什么?”
不知为何,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如果不是被枪指着,有的人可能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听了店老板的翻译,青年也忍俊不禁:“这帮白痴一样的扈特人,被人耍了都不知道——果然是沈将军的风格。”
“啥?啥风格?”店老板好奇地问。
那边,扈特首领一皱眉,意识到对方没听懂自己的语言,随即改用波斯语(高昌等西域国家通用语言)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结果,得到的仍是沈长河一脸茫然的表情:“请问,你能不说鸟语吗?我听不懂。”
“哈哈哈哈……”这次,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一直擦汗的何斯年何督护。
他这一笑场,底下的人质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场面一下子就不严肃了。扈特首领这时才反应过来:“混蛋!你敢耍我?你老子的母语你听不懂?”
“我老子会什么与我何干?”沈长河大大方方道:“本将军是秦人,母语也是秦语。”
“装什么蒜!”首领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随手拎出一个倒霉蛋就挟持在手里:“姓沈的小子,你不是‘爱民如子’吗?现在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这异教徒,你救得了他吗?!”
说也倒霉,这被“随机”拎出来的人不是别的,正是上京来的青年。被突厥弯刀架在咽喉之间,青年却不见恐惧之色,而是平静地说了句:“你挟持我威胁沈将军,是无用功。我和将军非亲非故……”
话音未落,他只觉喉间一冷,血腥气直冲鼻腔,浑身汗毛立即集体倒竖。沈长河不紧不慢跳下马来,向前走了三步,却听扈特首领厉声道:“站住把枪放下,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过来!否则你再多上前一步,我就多杀一人!”
沈长河眯了眯眼,却没有丝毫迟疑地把腰畔别着的配枪远远扔了出去,这才一步一步、不快不慢地继续走过去。他这举动本也没什么特别,可在场所有人显然都没想到,堂堂一方军阀竟能放下身段、为一个非亲非故的普通百姓以身犯险,是以纷纷张大了眼睛——
“将军,您别……”何斯年一句话还没说出去,却噎在了喉咙里。因为此时,沈长河已然站在了扈特首领面前,因着高出一头多的身高优势俯视着后者,微笑着,就仿佛对准他的二十几支火*枪不存在一样:“把这里的人全放了。”
首领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有人让你取我项上人头,”沈长河握住他拿刀的手腕,漫不经心往边上挪去,被挟持的青年乘机识时务地躲到沈长河身边:“如今我就在你眼前,你还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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