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地说完了这一句长长的话,喘了口气,紧张地等着他首肯。孰料,沈长河只是收敛了脸上温柔的笑意,神色淡漠道:“我不是很明白,你刚才的意思。”
“阿姐今天找过我了。”伊藤玲奈听见自己的理智正在这个男人面前土崩瓦解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嘴里正在逐字逐句地背叛祖国:“她说,东北军政府那边已经有了眉目,一旦确定下来,她会遵照圣谕,杀你。”
这个傻女人……
沈长河从心底里悠悠地叹了口气,脸上则表现出极度的惊愕和愤怒:“此事当真?”
“以玲奈的立场,这些话已经是在卖国了,沈将军……沈大哥,你难道还不愿意相信我吗?”伊藤玲奈委屈地直掉眼泪,口中自动自觉地也改了对他的称呼:“泰安手里有钥匙,我会想办法偷出来解开你身上的铁链,但前提是你必须相信我、跟我一起走!”
“……容我再想一想。”沈长河缓缓地说了句,一边站起身来。几天没下过床,他走路都有些飘,脚踝上拖着的铁链子哗啦啦地摩擦着大理石地面,声音很响,腿也很疼。背对着伊藤玲奈,沈长河心里一横,原本就疼得像要断了一样的腿猛地用力,下一秒整个人就失了平衡,倒了下去。
——因为他方才的举动,那些钉在小腿关节处的“透骨钉”生生从已经逐渐愈合的伤口里“跳”出半寸,鲜血随即从崩裂的伤口汹涌而出!
伊藤玲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能看到,上一秒沈长河还是好好地,下一秒人就摔倒在地,裤腿立刻就见了血:“沈大哥!你的腿……”
这次不等沈长河回答,她先动手挽起他的裤腿仔细察看。他的腿修长、笔直,和他整个人纤细羸弱的风格很是相配,看着甚至不像是个已步入青壮年的男性。可这条雪白、漂亮的小腿上,由下而上赫然钉着五支血淋淋的钉子,翻卷的伤口甚至也已开始溃烂、化脓了!
无需再问了——只有阿姐才会用这种法子折磨人!她根本就是个热爱虐待别人的魔鬼、疯子!
伊藤玲奈无可抑制地干呕了一声,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直到这时,沈长河才撑着地面坐起来,苦笑道:“我是走不了了。玲奈,对于你这些天的照顾,我很感谢……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既平静且哀伤,就像是在交待遗言一样。伊藤玲奈心中的天平又往他这边狠狠一偏,擦了眼泪就想把他扶起来,可惜身高差了太多,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把人连拖带抱地重新放回床上,嘴上说道:“没关系,玲奈帮你拔*出*来!”
“不是这个问题。”沈长河摇了摇头,道:“如风还在小皇帝手里扣着,我若一走了之,小皇帝会继续用她来威胁我,那样我心里更不踏实。我若死在这里,小皇帝找不到替代品了,自然会让如风官复原职。”
“可是……!”
“可以帮我另一件事么?”
沈长河并不打算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他小心翼翼地取下脖颈上系着的玉佩交到伊藤玲奈手上,然后用已经瘦得有些干枯的双手轻轻握住她拿着玉佩的右手,温和却又郑重地恳求道:“玲奈,请你一定要把它交给秦先生,转告他,别忘了完成我的夙愿。”
将军之死
伊藤玲奈最近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伊藤美咲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从前在故国的时候,玲奈一直是个老实寡言、谨慎怯懦的女孩子,虽然曾师从忍术大家学习多年,但除了一身功夫还算不错之外,性子还是太弱了些,担当不起什么大任。
然而作为她的亲姐姐,伊藤美咲其实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女人么,三从四德温良恭俭让学得透彻些,话少一点,脑子笨一点,心思单纯一点,才是正途;如今脸上多了笑容,正是个坠入罗曼蒂克爱河的痴情少女模样。
只不过,让玲奈“坠入爱河”的那个男人……
伊藤美咲心里忽然很不痛快。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起来那天沈长河莫名其妙的举动——他竟让她伺候更衣沐浴,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被她碰一下都排斥得要命、活像个被咸猪手揩了油的贞*洁*烈*女。
天知道他被困高昌的第一天,还差点把她踹出门去!
伊藤玲奈怕她,但毕竟还是把她当成姐姐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玲奈也不例外,就像个正在上大学的女学生似的拽着自己,磨磨唧唧地讲她跟男朋友那点儿破事儿:没错,玲奈已经把沈长河当成男朋友看待了——尽管,后者从未给过玲奈任何明确的答复或者承诺。
伊藤美咲不动如山,任她胡闹。安插在高昌皇宫的忍者尽职尽责地向她打着小报告,内容基本上跟玲奈说的也差不多。伊藤美咲只关心沈长河是不是有逃走的打算,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自动自觉过滤掉两个人之间那些肉麻的细节,到了后来实在忍无可忍,厉喝一声:“够了!”
从那之后,忍者再汇报时就识趣地挑有用的说。可伊藤美咲反而有种掩耳盗铃的惶恐之感,不安随之愈发加重。对着自家妹妹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伊藤美咲开始深切地感到厌烦了:
恋爱脑!没出息!愚蠢透顶!她简直想扯着伊藤玲奈的耳朵吼一句,这男人眼看着就要被她宰了,跟个离死不远且心机叵测的家伙过家家,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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