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但沈长河愣住了,旁边的张牧也愣住了。谢忱舟斩钉截铁道:“您要避嫌我能理解——我可以做您干女儿,以后给您养老送终!”
“是我幻听了还是这小丫头片子疯了……”张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烫啊?”
他能这么想,沈长河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在遭到坚决拒绝之后,谢忱舟迅速变成了一块狗皮膏药,粘在沈长河身上就不肯下来。饶是如此,她的眼睛里也没有“感激”或者“喜欢”,有的只是恐惧和恨意。
沈长河知道,她这是怕自己抛弃她、把她送到孤儿院或者直接扔在大街上让她自生自灭。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这么做,可又怎么做才能向这个小女孩解释清楚?
答案是,无解。
漫长的拉锯战过后,最后还是他先缴了械,默认了谢忱舟的哀求。收养义女不需要办什么手续,反正即使他不办,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谢忱舟改口叫了“义父”,将军府上下都知道沈将军多了个义女,也就结了。
沈长河无妻无子,平白无故多了个只比自己小了十四岁的女儿,外界多少还是看着别扭。只不过,他本人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是交代管家给小姐寻一所好学校上学,别的便不再多管。谢忱舟也是个懂事的,知道自己是上杆子求别人收留、属于典型的寄人篱下,因此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外表上倒是愈发恭敬有礼、落落大方,是个早熟的小大人。
在外界,沈长河“武力夺权”的名声很快就传开了。秋天还没过去,上京那边两方势力还在胶着,他已经如法炮制、按部就班兼有条不紊地将整个玉门关以西尽收囊中——
托林雪怀议长的福,他才能如此顺利地将自己的计划推行下去。可是仅仅推行下去算不了什么,能将目前的“成果”保留下来,才是至关重要。
西南加西北全境,如今半个秦国都是他的了——当然,也只是“暂时”而已。几十年来,西北这个地方来来往往多少个军阀,最后竟没有一个能留下来,可谓一桩怪事。沈长河想打破这个魔咒般的规律,就不得不加一万个小心:比如,与民休息,适当对当地的地方大小武装势力妥协,镇压为辅招安为主;再比如,在对待突厥人、扈特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的态度上,尽量宽容客气……
前一年折腾得太厉害,他得养精蓄锐。
然而,之前嚣张跋扈得过了头,现在装孙子就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他自己装的辛苦,别人看着也辛苦:毕竟无论如何,已经败坏掉的形象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平静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又是两年多过去,陈锡宁跟东瀛人之间“蜜月期”结束,因为在一些大是大非面前达不成一致意见,两方逐渐闹起了矛盾。不过东北军阀张至诚却是个墙头草,他一见东瀛人和已经在西陆地区挑起局部战争的罗曼帝国结成了同盟,大洋国此时又实行“新孤立主义”从各殖民地向回收缩势力,便机灵地彻底投靠了东瀛人,成为了他的父亲、前任东北将军张恕己最痛恨的一种人——秦奸。
至于林雪怀,他这个理想主义者倚仗着前总统陈武的“厚爱”,吃着国府和地方拥护势力的老本,硬是撑着跟陈锡宁分庭抗礼到了今日。
这一年,沈长河二十九岁了。
如果按照中原人的传统习惯,他今年应该算是三十虚岁。一个已届而立之年的男人,实在不能算得上十分年轻。
可他是位将军——不只是西南军政府的将军,也是西北的无冕之王。对于身居高位之人而言,这个年纪简直小得有些过分。中原地区国府内讧给他留下了两年的“自由发展”时间,这样的机会之前没有,以后估计也不会有。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沈长河“老”了不少,谢忱舟也长大了许多。他虽然外表上手段狠辣,但骨子里却是正派的,可她不是,甚至正好相反、是个诡谲阴鸷的假小子。同龄的姑娘们胸*脯已经成*熟饱满了起来,唯独她仍像男生们一样干瘪瘦弱像颗大号豆芽菜;只有噌噌往上蹿的个子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现在的她,不但外表上比一般的男学生要英挺俊秀,甚至就连身高也可以傲视群雄。
她没仔细量过自己的身高,但只有和义父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觉出自己仍是个“娘们儿”:义父足足比她高了一头半还要多,以至于她平时只能仰视他。她很不喜欢学习,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除了时不时就要因为斗殴遭到处分之外,可以称得上是个学霸;不只是文化课,她这些年里跟着义父混迹军营,还学会了一手好枪法和骑术。
但随着年龄渐长,当发现她开始表现出对军政的浓厚兴趣之后,一向对她的事不理不睬的“义父”沈长河终于吭了声:“忱舟,这不是你该涉足的领域。”
沈长河这些年来很少跟她说话,她对他只有尊敬和畏惧,畏惧他哪天对她失去“兴趣”,随手就能让她净身出户睡大街。虽然他从未这么想过,可她就是害怕,因为信息不对称:换句话说,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他们之间,与其说是父女,不如说是寄生关系。
于是,她压制住替自己辩解的冲动,低眉顺眼地答:“是,父亲。”
她知道自己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很不讨义父欢心。听义父的副官说过,他更年轻的时候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女人,而那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是敢于与他顶嘴、大声开玩笑和胡闹的,可是她却是正相反的卑微怯懦、一肚子阴暗的鬼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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