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纵有万般不舍,终究还是点头应下。
宴席过后,秦家兄妹告辞,府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卫昭将卫晞送到扶云院前,兄弟两个一路无话,直到卫晞转动轮椅要进门时,卫昭方才开口:“二哥这一去,还会回来么?”
别人或许不知,但卫昭却是清楚的。卫晞看似温柔却内心清冷。他并没有很喜欢那位秦小姐,喜欢到会为她跋山涉水。
沉默片刻,卫晞回道:“也许不会。”
卫昭抿了下唇:“父亲知道?”
“也许知道吧。”
“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
卫昭便不再问了。
卫儒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卫昭蹲在一边儿闷头不语。
卫儒瞥他一眼,淡淡说道:“他姓慕容,其父慕容翊是燕国太子。”
卫昭猛然抬头:“爹什么时候知道的?”
卫儒就叹气:“他很小心,我知道的并不比你早多少。只是我没有想到余氏会打你长姐的主意。”
“那父亲还愿意让二哥走?”
卫儒放下剪刀,望着天际翻涌变幻的云,沉声说道:“北燕使臣队伍于朔州遇袭,完颜祯一刀毙命,完颜鸿下落不明。北燕陈兵朔州。”
卫昭霍然起身:“所以二哥必须回去,他要牵制北燕兵力!”
卫儒叹道:“如今内忧外困,至少年关之前,边关不能生事。”
“父亲这么信任二哥?”
卫儒笑道:“我教养他二十几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拍了怕卫昭的头:“不管他姓什么,你们都是兄弟。”
卫昭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
七月的天说变就变。浓云翻滚,天际阴沉,暑热蒸腾,血腥之气经久不散。
卫昭踏入南府时,展翼才将青石地板上最后一块血迹清理干净。
卫昭脸色一变:“发生什么事了?长孙大人呢?”
展翼见怪不怪道:“刺客呗,三天一小拨,五天一大拨,我们早都习惯了。”他朝前努努嘴:“大人在厅里喝茶呢。”
卫昭三步并两步跑进花厅,见长孙恪正襟危坐,脸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外头血气这么浓,看来是场恶战。刺客是冲谁来的?”
长孙恪讥笑:“孟管事。”
卫昭拔高嗓音:“陆家派的人!”他转了下眼珠,猛一拍桌子:“孟管事一定知道不少秘事,不然陆家不会如此重视。”
长孙恪长眉一挑,捻起几张供词递了过去:“昨夜腥风血雨,很适合审案。”
卫昭抽了抽嘴角,低头翻看供词,越看越是心惊。他猛然想到祖母寿诞那日那个陌生男子送来的人皮扇。
皮质细嫩纤滑,扇柄骨质圆润,扇面梅花鲜血欲滴。是才剥下的新鲜人皮,才点上的新鲜人血。可至今为止,除周言失踪案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前来报案。
曹英一直追查从盛京城运走的‘那批货’,直到缅州。缅州是齐,梁,越三国交界处,城内势力鱼龙混杂,不少黑暗交易都在缅州进行。
孟管事所知并非全部,他只知道每隔三个月都会有‘一批货’入京,上面的人会挑选一些人留下,其余一并运出京城去。至于去向便不是他能窥探的了。
但留在京城的那些女子,孟管事却是有所了解的。他说这些女子都会经过特殊培训,然后送给朝中大臣。当然也有刚烈女子不肯屈服,那便只能严刑拷打,直到打服为止。
所以丁掌柜时常听到望月楼里的怪动静,其实是这些女子正在受刑!
卫昭手握成拳,骨节泛白。
“家里的娇娇女儿竟遭受如此大难,父母若知,必会肝肠寸断。这些黑了心肝的!”
他忽然敛下眸子:“在蜜饯铺子开业前,那间绸缎庄一直是完颜鸿的人在经营。望月楼里的动静连丁掌柜都能听见,你觉得完颜鸿会一点不知情么?”
长孙恪道:“也许他也参与其中呢。”他坐直了身子:“回春堂被封时,都不见那些人有大动静。却在你的蜜饯铺子开业之后,望月楼周围突然出现不少死士守卫,他们防的自然是你。”
他蹙了下眉,道:“但若果真如此,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些女子又作何解释?观他们行事作风,十足谨慎,不会在这种时候顶风作案的。”
卫昭忽然就想到了送他匿名信的合伙人。
“其实还有一点。”卫昭想了想说道:“关于回春堂的密道。我十分确定密室中的机关被人动过。就在我被扔到落花巷前。”
长孙恪道:“不是孟管事动的手,而且对于机关被毁他也很诧异。能在孟管事眼皮子底下动手,还能精准的把握时间,这个人当时一定就在现场。”
卫昭沉吟片刻:“你觉得北府可有参与此事?”
长孙恪摇头:“洪坤一向谨慎,他不会和任何一个京官合作,他只会留下他们的把柄。”
卫昭道:“那看来洪监司手下有人反水了。”
卫昭敲了敲桌子,道:“既然已有孟管事的供词,我们何时动手?只怕再晚些他们会将罪证转移。”
长孙恪看了眼卫昭眼底的乌青,默默收回视线:“大雨会冲刷掉一切罪证,也能冲刷掉黎明前的泥泞。”
天空乌云聚集,长孙恪低声说道:“今夜注定暴雨倾盆,最适合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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