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卓儿见他有备而来,这会儿再隐瞒便是不知好歹了。她点了点头,道:“父亲将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正逢赵二夫人临产,父亲便想借此教我学习一套针法。原本赵二夫人胎像不错,只是赵二夫人平日多思多虑,身体照寻常妇人虚弱。生产至关键时刻,赵二夫人没了力气,父亲只得行针助产。却不料落针不久,赵二夫人便大出血,情况极为凶险。便是父亲引以为傲的止血针法都无济于事,反而愈发严重。父亲行医多年,见识过许多突发情况,却从未有一次像那日那般束手无策。”
谭卓儿想起当日情况,仍觉心脏狂跳,攥着被角的手微微颤抖,泛红的眸子里俱是惊慌和恐惧。
“父亲曾告诫我,我等医者出入高门大户,接触内宅女眷,务必关上耳朵闭紧嘴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出了门便将除病症之外的事情忘掉,绝口不提。盖因豪门内宅多得是阴私手段,若不慎卷入其中,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死于非命。”
“父亲医术老练,经验丰富。赵二夫人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血崩之症。只需行引产针法,便是寻常大夫也能使胎儿平安降生,最多叫母体受损,但不至没了性命。”
“赵家是皇亲,赵二爷又是未来承袭爵位的世子。父亲看的明白,二夫人不受宠,倒是赵二爷的姨娘小张氏为人跋扈,又先二夫人一步诞下长子,必不甘心居于二夫人之下。父亲只是医者,只管治病救人,后宅争斗他便是明白也不会多嘴。更别说他还没有证据证明是何人动了手脚。只是血崩而亡,一尸两命,手段如此毒辣,至今想想仍不寒而栗。”
“赵家碍着父亲同济堂圣手的名头,当时未多加刁难,只是扣下父亲所用药箱。倒是那两个稳婆被赵府扣押。父亲回家之后便觉心神不宁,还不等他想出应对的法子,便被同济堂给辞了。母亲唯恐赵家事后清算,累及谭家。便同父亲商议,回通州老家避难。”
“也许是赵二夫人死的太过惨烈,父亲始终心有芥蒂。但临产前赵二夫人的嬷嬷已经将院子里清理干净,父亲在替二夫人把脉时也说二夫人脉象不错。那之后院子里再没进过旁人,父亲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二夫人为何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卫昭手指微微蜷缩,脊背僵直,嘴角不由自主的轻抿,额上凝出一滴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到手背上,微微发烫。
谭卓儿沉浸在回忆中,并未发现卫昭的异样,仍自顾说道:“我们从城西走水路,父亲精神恍惚,常常望着金水河发呆。靠近蔚县的前一夜,父亲换衣服时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方才发现包袱里母亲整理的衣裳落了一根银针。”
“赵二夫人死后,我们一家都提心吊胆,父亲换下那身带血的衣衫,母亲也来不及收拾,只草草的丢到一旁。父亲决定回通州时,母亲匆忙整理行李,怕是不小心将银针给卷了进来。父亲心有疑惑,拿着银针借着灯烛仔细看了看,不料船忽地摇晃一下,父亲手里的银针不小心落到水杯里。”
谭卓儿抬起头,嘴唇抖了抖,说道:“父亲发现银针上沾了不知名的药液。他只辨认出几种,其中就有可致产妇出血的药物。”
“所以赵二夫人血崩是因为你父亲的银针?”
谭卓儿点了点头:“但我父亲绝无害人之心,那银针定是被人调了包的!”
卫昭思绪有些混乱,深呼吸几次后猛地发现不对:“你父亲发现银针有问题是在第几天?”
谭卓儿想了想,道:“二夫人死后第三天,父亲被同济堂辞退。次日我们全家便启程回通州,水路走了大概两天。算起来大约五天时间。”
林老大夫试针发现银针淬药最佳药效是一到四天,而后第五到七天虽药效甚微,却仍可辨认。七天之后,便再无法辨认。谭大夫发现银针淬药是在第五天夜里,与林老大夫的说法正对得上。
但长姐出事后当天他就把陈太医的银针交给林老大夫,却未曾在银针上辨认出什么药液。反推下去说明此时的银针已超过七日。但若如此,也说明银针药效已近乎无效,长姐不该出现那等凶险状况才是。
谭卓儿见卫昭脸色不好,小心问道:“是哪里不对么?”
卫昭回神过来,摇了摇头,又问:“你们是在何处被人追上的?”
谭卓儿俏脸一绷,眉宇间戾气外泄:“在船上几日还算太平。船在蔚县靠岸,父母身体劳累,我便叫他二人在岸边等候,然后到县里雇了辆马车。从蔚县到临县要途经一处偏僻山路。我们就是在那儿被人追上,父母缠住那些人,叫我赶紧往山上逃。”
“从山上可绕路到临县下面的村子里。可我想那些人既能在此处设伏,必定已查清楚我谭家在临县还有亲人。我若贸然回去,只怕会给家人带来麻烦,便乔装成流民,绕道通州北走陆路折回盛京,想着找机会替父亲洗刷冤屈。”
“一路上还算安稳,只是到了盛京之后,不知何处露了马脚,竟被那些人发现,幸好遇上了卫三公子,否则只怕此命休矣。”
“怪不得我派去的人一直没有音讯,原是谭大夫夫妇早已遇难。”
谭卓儿闻言急急问道:“你可曾派人前往通州?不知我族人们可安好?”
卫昭好心告诉她:“临县的确有人盯着谭家医馆,我的人也在暗处。你放心,谭家医馆的人暂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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