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下间贵族几何,百姓又有几何。
王奕的心渐渐沉静下来,肃着脸朝陈靖淮施了一礼:“王奕受教了。”
这么正经的拜他吓的陈靖淮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勉强稳住心神,捧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说道:“王大人你可别吓我。”
王奕见他这幅见了鬼的表情,登时气的不轻,一脚踹了过去吼道:“还不快做饭去,想饿死我啊!”
陈靖淮这才舒了口气,挠挠脑袋说道:“这样才对么。”
王奕:……他是不是该反思一下明明风清朗月的人为什么会在陈靖淮心里留下这样的印象。
他望着陈靖淮挺拔的背影,笑着自说自话:“有些事往往是局外人才看得清啊。”
宗族和国家一样,都是分分合合几经沉浮的。原州王氏这一支曾经也不过是朗州的分支,那时的朗州王氏才是正八经儿的嫡支。而他们这支的族长曾跟族里起了些龌龊,那时他们这支跟嫡支早已出了五服,族长一怒之下带着几房人自请分族,然后在原州安家,慢慢发展起来。
朝代几经更迭,朗州王氏后继无人,家族逐渐没落,泯灭于众人之中。而原州王氏反而欣欣向荣起来。但几代之后呢?
其实无论贵族还是百姓都要依附国家而生存。贵族在国家的建设中无疑奉献了许多资源和人力,但同理他们也从国家攫取了许多不该得的利益。等到国家的利益被榨干,贵族煽动百姓揭竿而起,改朝换代。贵族仍是贵族。
同样的,宗族的凝聚也并非依靠血缘,而是利益。等到利益不复,宗族便也只能崩塌。如同朗州王氏一样,脱去贵族的皮囊,大家不过都是寻常百姓而已。
当年齐国公起义,也看出了贵族共治天下的弊端。只是那时天下不稳,他一肚子的想法只能暂时搁置。击溃楚国后,齐国公坠马身亡,其弟李瑜承其志,立齐国。
然而李瑜虽有齐国公之志,也有强硬的政治手腕,但李瑜生性霸道,不懂刚柔并济,只知一味打压。至其晚年齐国又陷入皇子之争,比他手段更阴狠的李淮冲出重围。
王奕有时也在叹息,如果当年的齐国公没有早逝,凭他文韬武略,知人善任之举,齐国的现在会不会很不一样。
只是一切已成定局,王奕若想实现心中的抱负,只能坚定不移。哪怕他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前途未卜,无比艰难的路。
卫昭正手忙脚乱的帮长孙恪收拾行装。
他自个房里的衣柜原先都是霍宝儿打理,他每日穿什么衣裳,带什么配饰,带哪根玉簪,都是霍宝儿提前给他搭配好的。霍宝儿被委派出去做生意后,这些事就是小楼在做。
打包行李这种事卫昭还是第一次做,光是叠一件衣服就折腾的他满头大汗了。
长孙恪就斜靠在博古架上看热闹,嘴角一直翘着,眉眼间流淌着温柔。见卫昭又一次不小心的撕破了他的衣裳,嘴角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
几次欲言又止,他终于开口道:“再这样下去,我就没衣裳穿了。”
卫昭鼓着脸颊看了眼床上堆成山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嘟囔道:“你这衣裳一扯就碎,料子做工也忒差了些。”
那些衣裳样式简单,布料粗糙,长孙恪留着这些衣裳是方便执行任务,做工上自然也没什么讲究。其中有几件腋下开线露了口子还是展翼给他缝上的。
虽然他不差钱儿,但在吃穿上还真挺不讲究的。也是后来跟卫昭熟了,才叫展翼去外头找了绣娘做了几身好衣裳,虽然大部分也都是黑色。
地上还有一个包裹,卫昭弯腰把它拖了过来,长孙恪尚来不及阻止,卫昭已经抖落开了,登时一股不好言说的味道冲入鼻尖,卫昭当即打了个喷嚏。
他一脸嫌弃的用指尖拈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褐色布衫,道:“这也是你穿的?”
长孙恪脸颊微红,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道‘是’。心里却将展翯骂了个狗血喷头。
卫昭说要给他收拾行李,可他箱笼里常穿的衣裳就那么几件,有什么好收拾的。便叫展翯将他所有的衣裳都拿出来给他,让他随便收拾。拿了从前那些执行任务的旧衣裳过来也就罢了,谁让他把假扮商贩、乞丐打探消息时候穿的衣裳也拿来了!
如果是展翼在,一定不会犯这个错误的!
卫昭扒拉几下,忽地顿住,一个念头闪电般的从脑子里划过。
他猛地站起身撩开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那根红绳,上面还拴着一枚铜板。
他指着长孙恪说:“你是清水街上卖炊饼的老大哥!”
长孙恪眨了眨眼,笑道:“还是被你找到了。”
卫昭气的鼓了鼓脸颊:“是你就是你,作甚要瞒着我。”
长孙恪握着卫昭的手腕,也将自己的衣袖向上挽了一下,露出他手腕上系着铜板的红绳,道:“我那时只想你可以一直留着这枚铜板。”
卫昭就道:“你那会儿直接说呗,说了我肯定会留着的。”
长孙恪眸光闪了闪,并没有告诉他,那时的自己并不确定在卫昭心里他有多少分量。
卫昭也就气了一下,现在他的目光又落回到铜板上,他问:“这铜板有故事?”
他斜了长孙恪一眼,道:“可别说什么子母钱的故事来哄骗我。”
长孙恪压了下嘴角,目光幽幽道:“这铜板是你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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