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中盐场虽在贵族手中,但国家自有法度,虽然朝廷不能掌控淮中盐业,但四贵族既不想造反,便只能像西湾盐场一样向朝廷缴纳盐税,于各地售盐也要遵照朝廷律法。
这更像前朝时官府主导,盐商凭票获得售卖资格。只是区别在于前朝的盐商只是商。而当朝的盐业却被贵族垄断。盐商也只能从贵族手里买入,再高价卖出。
所以李淮扶持崔家且不介意崔家沾染兵权的目的就是抗衡谢氏。赵家在时,淮中尚能平衡。赵家不在,虽有杨苗两家,却并非谢氏对手。一旦叫谢氏彻底掌控淮中盐场,后果不堪设想。
但没想到谢家如此蛮横霸道,竟使出如此阴狠手段。
李淮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此刻他面沉如水,但几位大人却能感觉到皇上已经怒到极点。
“章鸿,速令盐铁使盘查各地盐铺还有多少屯盐。从即日起,降低购盐上限。”
户部尚书躬身应是。
“何志忠,加大盛京附近县城巡查力度,若有百姓滋事者,唯你是问!”
顺天府府尹苦着脸应下。
余震跪趴在地,始终不敢抬头。李淮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余震头上,使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就连盛京城的官员都已察觉不对,方德人在淮州,竟一丝一毫都不曾发现么!”李淮嗓音低沉,语调平缓,可听在余震耳朵里,无疑是地狱之音。
“朕擢拔方德为淮州府尹,他给朕上的折子哪一次不说淮中进展顺利,杨苗两家都投了朝廷,谢家独木难支。还舔着脸跟朕邀功,又向朝廷申请一笔不菲的款项用以收买当地贵族,朕哪样不允了?”
李淮冷笑一声,将密折摔在余震头上,喝道:“这就是方德说的顺利!这就是方德给朕的答复?!”
余震以头抢地,哭道:“皇上息怒。淮中一带的散商大多数都从谢家手里进盐,谢家做事隐秘,前期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那会儿方大人正在替杨苗两家争取合作的大散商,有几家已经达成意向,并从杨苗两家进了不少盐。可谁知,谁知他们转头就把盐卖给了谢家呀!”
李淮怒极反笑:“方德是傻的么!几大散商同时进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里头有问题。便是没想到这点,也不该同一时间将盐全部卖给那些人!”
余震道:“杨苗两家被谢家压狠了,就想趁机大捞一笔,最好再从谢家挖几个大散商来。方大人劝了,可那两家一时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劝。方大人好不容易同两家建立联系,又恐一时惹怒他们,后面行事受阻。想着他们好歹是淮中贵族,又世代经营盐业,总比他这个外行人懂行情,便没再出言阻止了。”
余震又叩首道:“谢家在淮中势力比想象中还深,方大人发现苗头不对,先后派了好几拨人往盛京送信,可都在淮口一带被截杀……”
“够了!”李淮暴喝一声:“朕在淮中投入这么多精力财力,你最好祈祷此事顺利,否则……”
他锐利的目光射向余震,余震只觉一股电流从头顶贯穿全身,加之连日来的疲惫和不安,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昏死过去。
李淮没有把话说完,但余震听明白了。淮中之事便是能解决,他和方大人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若事情发展不受控,他和方大人只会死的更惨,甚至连累家族。
天亮了,明德小心翼翼的提醒李淮到了朝会时候了。
李淮闭了闭眼,纵然胸中怒意滔天,该解决的事还是要解决。
众臣工除了个别知情的,其余皆蒙在鼓里。在通正殿内等候时三五成堆的凑在一起互通有无。有消息灵便的早知今日朝会皇上便要宣布任命崔奉为征南军主将一事,纷纷凑到崔奉跟前刷刷好感。
也有心知肚明皇上用意的,不愿参与进贵族争斗之中,唯恐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便悄咪咪的闭着眼睛拢着袖子躲在柱子后头补眠。
有好信儿的一直盯着殿门口,以袖掩面小声对身边的同僚说:“都这个时候了还未见谢大人上朝,怕是不愿见崔家风光呢。”
同僚甲点头回道:“此事你来我往斗了这么久,谢家撑不住了,谢大人不想被人看笑话呗。若换成是我,我也不来。”
同僚乙叹道:“到底是贵族之家啊,虽此次折了一局,却也不得不承认谢家势力之深。不过此事早了早好,不然恐对渭南百姓不利。皇上要收复渭南,可不是想收回一个千疮百孔遍地流民的渭南啊。”
兵部尚书元禹虽不赞同崔奉为主将,但渭南之事不能搁置。他曾上书推荐其他武将,然皇帝铁了心扶持崔家。元禹为大局计,也只能站在皇帝这边。众武将亦有不服,但元禹表了态,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少数坚持到底的武将在谢家显出颓势后,也早早表明态度。
元禹也同户部尚书章鸿提前通了气儿,关于出征的军费粮饷一应事宜,尚有许多问题要和户部沟通。
昨夜有人夜叩城门,元禹也得了消息。他掌兵事,而户部和顺天府所查之事刚有苗头,两位大人也只在私下探查,元禹并不知情。他只当是渭南军情急报,已换好衣服随时等候皇帝宣召,并派了心腹出去打听情况。却被告知皇上紧急召见了户部尚书和顺天府府尹,夜叩城门的是从淮中来的人。元禹瞬间就想到了谢家。
站在通正殿,元禹的心是不平静的。淮中若有动荡,渭南之事势必再生波澜。他看了眼谢宏的位置,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天下平定不过三十余年,贵族皇权之争就已到如此地步,当年齐国公期望的太平盛世,还会实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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