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语气微缓,迟疑一瞬,道,“你大约知道,我父兄皆亡,因着这事,阿娘受了不小打击,平素行事偶尔过火些,你若遇着了,只当没瞧见便是。至于大嫂,她同我阿兄夫妻情恰,阿兄去后,我本想放她另嫁,大嫂自己不愿意,坚持留在府里守寡,她平日寡居,并不爱同人争执。”
知知听得仔细,记在心里,听陆铮这样说,陆母和小宋氏仿佛就是双普通的寡居妇人。可想起昨日小宋氏的所为,却又仿佛同陆铮所说的那个与人为善的嫂子,大有差异。
知知抿着唇,甜笑道,“我晓得了,夫君放心,我会好好孝敬婆母,敬着大嫂的。”
陆铮见她笑容盈面,并不像那等生事的性子,心下安宁许多。男人最怕后宅不宁,一边是寡母寡嫂,一边是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妻子,陆铮实在不想两边吵闹起来。
转念,他又担心,妻子太过委曲求全,又道,“也不必太甚,我娶你进门,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总之,万事都有我在。”
这话听得知知微微怔忪,在她的观念中,世间男子大多不会说这等话,尤其一边是丧夫的寡母寡嫂,大多男子皆会默认,媳妇作为晚辈,该让着,便是受了委屈,那也该忍着。
知知自己亦是这样的打算,微怔过后,见陆铮仍是神色认真看着自己,不由得一笑,应下,“嗯,我知道了,夫君。”
两人说了会儿话,知知便起身,洗漱一番,将陆铮今日要穿的衣裳置于榻边,同陆铮说了声,便去了膳房。
陆家的膳房比江家的小厨房大了许多,食材也备的齐全,知知独自对着灶台思索了片刻,做了素膳。
素膳做起来不难,就是要做得又巧又美味,却不那么容易。
她在府里跟着杨娘子学过一手,素羹、素糕信手拈来,拣了几样好看的做了,又捏了笼肉包子,让厨房蒸上。
知知带着丫鬟回到院子,见陆铮已在院里热身好了,玄色的劲装,脚下踏着同色的黑靴。
知知每回见他,他都穿的黑色,也不晓得是什么喜好或是忌讳,她心中好奇,嘴上却没贸贸然问,只仰脸笑道,“夫君,早膳做好了。”
陆铮转身,疾步走到知知身侧,同她一边走,边问,“做的什么?”
知知笑了下,“皆是些素食,只怕到时候夫君吃不饱肚子,我还叫厨房蒸了肉包。”
陆铮倒没想过,自己这新妇做事这样妥帖,能惦记着婆母寡居忌讳荤腥,又还想着他,怕他吃不饱,偷偷给他开小灶。
被人惦记着,被人放在心里,总是令人愉悦的。
他唔了一句,嘴上没说什么,面上却是柔和许多,颇有些春风得意的好心情。
知知倒不晓得,堂堂个千户,在卫所也算是个不小的官了,居然被屉肉包子给哄好了,但见他神情放松,也跟着笑。
自己既嫁给陆铮了,自然盼着两人和和气气过日子的,且陆铮于她家于她皆有恩,自己便是多做些,那也是应当的。
来到堂屋,肖夫人还没到,倒是小宋氏在堂屋候着,亲热得喊知知,“弟妹。”
知知亦笑盈盈喊她,“大嫂。”
坐了片刻,肖夫人才姗姗来迟,落座后,并无什么好脸色,只草草吃了几口,受了知知改口的一句“娘”,便匆忙回屋了。
知知略有些傻了,不防自己这婆母居然是个这样肆意妄为的性子,倒是小宋氏还在一边劝了几句,劝她别往心里去,要多多体谅肖夫人些。
知知忙应下,毫无芥蒂道,“大嫂说的是,应当是娘吃不惯我的手艺。”
说着,又有些含羞带怯地“埋怨”了陆铮一句,“都怪夫君没提醒我,让我在娘面前闹了笑话了。”
陆铮夹了块素糕,一口咽下,并没接话,但表现出来的模样,便是他很满意知知的手艺。
小宋氏笑盈盈的面上一僵,审视的目光落在新婚夫妇身上,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握着,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从堂屋回了院子,知知便叫厨房将蒸好的包子送来,皮薄肉厚汁丰的肉包,旁边还有一碟子爽口的腌萝卜,就着熬得香浓的白粥。
陆铮食指大动,两三口一个包子,盘子很快见底了。
“夫君等会儿可有事?”知知托着腮问。
陆铮摇头,她便道,“那等会儿我给夫君量一下尺寸,我手艺还不错,给夫君做几套里衣吧。”
陆铮应下,起身由着知知在他身侧量体,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时不时还被要求弯腰,他倒没露出半点不耐。
新婚大喜,但卫所也不过给了三日的假。
三日眨眼便过了,陆铮第四日上便去了卫所,临出门前,知知送他,且问他,“夫君晚上回来麽?”
陆铮想都没想,直接道,“回。”
知知便抿着唇笑,“那我给夫君做好吃的。”
陆铮出了大门,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连看到赵千户都觉得顺眼了几分,主动点头寒暄了几句。
进了帐子,他手下的百户过来汇报军务,正事谈完了,几个糙汉子便开始说荤话,调侃道,“我瞧千户春风满面,必是嫂子的功劳。”
陆铮抬眼叱他们,大大方方靠着矮桌,“正事说完了就滚蛋,闲着无聊就去跑几十圈。”
百户们嘻嘻哈哈,营中汉子皆是粗话说惯了的,哪会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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