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想了想,“你可是不习惯在这里住着?”
知知很快摇头,“不是,住在哪里都一样,我就是感觉身边的人都变了,我有点害怕。大家都变了,和在卫所的时候不一样了。”
变了?
陆铮这几日因为打了胜仗,手握权势而发热的头脑,在这一刻忽然冷了下来。过度膨胀的征服欲,也随之散去。
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那种虚浮的过度兴奋,从何而来。就像穷人骤富一样,权势和钱财一样,是蜜糖一样的毒,能令人模样大变。
这些时日的记忆,在这一刹那变得模糊,是什么时候起,见到畏惧瑟缩跪下的百姓,他能够熟视无睹,径自走过?什么时候起,旁人对于他的畏惧,成了他心目中的服从?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同曾经被他所瞧不起的,那些高居庙堂,如同硕鼠一般攫取民脂民膏,不顾百姓疾苦的所谓官员,又有何不同?
陆铮心中不断拷问自己,内心膨胀的欲望和无处宣泄的兴奋,骤然冷却。
……
次日,陆铮从府邸出来,他一夜未眠,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入了府衙后,刚坐下,李多和黄巍便来了。
“坐。”陆铮颔首,让二人坐下,“何事?”
二人彼此看了眼,李多开口,“广牧那边来了急报,希望我们能切断蒋鑫军队的后路。”
战事一如陆铮此前预料,钟氏据广牧已久,蒋鑫一时攻不下,战线也随之拉长。虽久攻不下,但蒋鑫乃将门之后,此番又是有备而来,钟氏仍是抵抗吃力。
昨日一战,又让那蒋鑫拿下一个据点。
广牧钟家如今是力有不逮,求援自是不敢,只怕引狼入室,北边是占了青、冀、幽,素有狼子野心的封胥,南边是野心勃勃的陈氏,谁没觊觎过兖州这块肥肉?
此时的钟氏,就犹如狼口之下的羚羊,已显颓势,但仍竭力保全兖州。
此番急报来,求的便是陆铮出手,将蒋鑫军队的后勤斩断,再慢慢耗,倒有可能拖出一线生机来。
李多和黄巍彼此望了眼,见陆铮陷入思索中,俱不敢开口相劝。
道义而言,陆铮同属兖州麾下,自然不该袖手旁观,当出兵斩断蒋鑫后勤,助钟家一臂之力。但从理智和利益上而言,此时坐壁旁观,才是上策。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陆铮要做的,便是这个渔翁。无论是蒋鑫输了,还是钟家输了,或是两方两败俱伤,他都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出手,拿下广牧,占了兖州。
届时,他陆铮才真正在这乱世中占一席之位。
眼下倘若真答应了钟家请求,那便完全违背了他的初衷。
他闭目沉思,脑海中思绪拉扯,再睁眼时,已做了决定。
他沉声道。
“回信。”
“就说,我陆铮,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铮能当皇帝,不仅仅是他能打,还因为他有个好媳妇~
第28章 兖州易主
广牧钟氏, 钟鸣鼎食之家,据兖州一地数十年,在整个兖州, 素得民心。
而此时的钟家,却隐隐约约的,露出大厦将倾之象。仆从奔走,面上慌乱,钟厉疾步进入, 低声呵斥了几句, 才将场面稳下来。
他顾不得其它,匆匆进了钟氏掌权人钟老爷子的书房,扬声道, “祖父,郧阳回信了!”
钟老爷子闭目,简短道,“念!”
钟厉很快将回信念了,面上露出喜色,激动道, “陆铮竟真的答应了,祖父, 他当真答应,替我们拦截蒋鑫那厮的后勤队伍!”
钟老爷子良久未出声,半晌,叹道, “后生可畏,吾不如矣。”
顿了顿,心中有了决断, 对钟厉道,“阿厉,我再给钟家留五日时间,如还挡不住蒋鑫军队,我亲自写信向郧阳求援——”
钟厉心中震惊,大声打断祖父,“祖父为何?钟氏据兖州数十年,您怎甘心拱手相让?孙儿宁战死沙场,绝不求援!”
兖州是块香饽饽,人人都想咬上一口,求援意味着什么,钟厉再清楚不过。他是钟氏的继承人,自小以继承兖州为志,他很小,就被祖父抱在怀里,看着他是如何治理兖州。
兖州于他,绝不仅仅是块地盘,更是一生夙愿。
钟老爷子如鹰般的眼睛注视着钟厉,似有一丝悲痛划过,很快被其余情绪盖过,他盯着孙儿,厉声道,“阿厉,前日蒋鑫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钟氏不降,倘败,则屠满城!我钟氏要守的,不是一个死城!”
老爷子起身,猛地推开窗,指着外,道,“你看看,这还是那个万户安居的广牧麽?他蒋鑫能入郧阳,是我钟氏识人不清,错用了宗鸿。如今灭不了蒋鑫,是我钟氏一族无能,害得全郡百姓一起受苦!是我钟氏之过,你可明白?!”
钟厉摇头,“他陆铮不过一小小千户,凭何能主兖州——”
“凭他以德报怨!”钟老爷子厉声喝道,“凭我派去的宗鸿要夺他性命,他却能不计前嫌,替广牧求一线生机!阿厉,你扪心自问!如你是陆铮,这个时候,你会坐壁旁观,等我们与蒋鑫两败俱伤之时,趁机夺兖州,还是以德报怨,襄助广牧?”
钟厉哑口无言,“我……”扪心自问,他绝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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