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道,“用过了。”
知知颔首,将被褥略收拾了下,道,“夫君歇在这里麽?”顿了顿,极小声的道,“还是夫君还在生我的气,要去别处歇,那我叫青娘腾间屋子出来……”
虽没点烛,但他能听得出,她的语气带着丝小心翼翼,仿佛怕他又像下午时那样动怒。陆铮的心里一紧,沉声道,“就歇在这里,我没生你的气。”
知知摇摇头,神情温然,“夫君生气也应当的,夫君自有夫君的打算,我不该多嘴……”
陆铮是极受不了她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样子的,从前两人刚成亲时,他一度觉得知知这样乖顺的性子很好,等爱她至深后,便晓得,她有这样的性子,俱是在那郡丞府中养出来的。
他宁肯她同自己闹,同自己吵,也不愿见她委曲求全。
陆铮微微闭了闭目,道,“今日是我阿父和阿兄的忌日。钟厉谋权,我不会在意,争权夺势,各凭本事,赢了输了,我都赌得起。但他偏偏最不该将争权夺利之事,牵扯至你的身上。外人劝我宽厚,留钟厉一命,焉知我心中之恨!”
“他如有本事,从我手中夺了兖州,我大不了从头开始。但他倘若害了你,我将此生抱憾。钟厉所为,实在触及我的逆鳞,纵使谁来劝,我都不肯留他这祸患。”
“我留他一回,旁人便不觉得害我亲人,是件什么干不得的事,日后便有人敢效仿,我此番非要杀一儆百,彻底绝了所有人的念头。”
他前半身孤苦,父兄皆亡,从前被他护着的,只有寡母和寡嫂,但那是责任。后来又多了知知,是他此生挚爱,无论那些人将手伸到谁身上,他都无法容忍。
所以,白日里知知来劝他时,他怕知知听了,心中畏惧他,只能出言赶她走。但人走了,他又心不在焉,在衙署枯坐了许久,干什么都没心思。
知知不晓得他竟是这样的想法,想到今日还是陆铮父兄忌日,更晓得他心头之疼,不由得心疼这时时都强硬的男人,伸手握住他垂放在膝上的手,低低唤他,“夫君……”
陆铮今日开了口,倒不觉得继续往下说有多难,索性便继续道,“年少时,父兄之死,乃我此生憾事,我曾立志要替父兄报仇,然他们是死于战场的,我无人可怨,性子一度偏执。是祖母开导我,我虽放下了,但绝不想再经历一样的事。”
“我不愿等出了事,再来满腔仇恨,无处发泄,我宁肯将事情做绝了,以绝后患!旁人说我暴虐也好,嗜血也罢,我不在乎!”
“夫君,我知道了。”知知微微靠前,将脸贴于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常服,依旧能感觉到他胸腔之中的那种怒火,以及提及父兄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悲愤。
从他口中,知知听得出,年少时的陆铮,定然过得不好,阴郁的少年,丧父丧兄,寡母怨恨。她很心疼他,恨不能回到那时候,跑出郡丞府,去卫所找那阴郁偏执的少年,去陪着他……
陆铮说完了,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其实是很要强的性子,要他服软,比登天还难,更别提将心中此等隐秘之事告知旁人,年少的偏执、为父兄报仇的无能为力,俱是他不愿提起的隐秘心事。然在知知面前时,他却很轻易的便说出了口,宣泄过后,情绪意外的平静了很多。
“你都知晓了,钟厉我不能留。”陆铮低头,顿了顿,道,“你别为此不高兴,下午时,我并非有意赶你。你走了后,我亦心中不好受。”
知知一双湿润的眼望着他,道,“那下回夫君别赶我了,我笨,猜不透夫君的心思,哪里做的不对了,夫君好好同我说。你赶我走,我心里亦难过了好久。”
陆铮心中亦有悔意,“嗯”了一句,两人将话说开了,只觉得心贴得更近了。
月色朦胧,窗外偶有树叶沙沙的声响,在静谧的月色下,带来隐秘的声响。
陆铮忽的低头,急切地去攫取知知的唇,他吻得用力,听她在自己身下急促的呼吸和轻声的呻吟,他荒芜了整个少年时的心,仿佛一下子填满了。
他想,再没有人能给予他这样的温存,她那样柔软的一具身子,软绵宽容的性子,包容着他的偏执、莽撞、悲愤、孤独和年少时无处发泄的怨恨,亦承受着他此生为数不多的柔情……
这隐秘的欢愉,在树叶沙沙的声响下,显得隐秘而又暧昧。
次日,青娘来敲门时,等了片刻,没听见声响,正纳闷时,门一下子被拉开了。
陆铮站在门内,青娘吓得忙屈膝行礼,不解他是何时回府,又是何时进了娘子的房间的。
陆铮穿好了常服才出来的,关好了门,嘱咐青娘,“等会儿再来,让她多睡会儿。”
青娘忙轻声应下,“是,大人。”
然后推到一边,陆铮没多说,径直疾步出了院子,打算去衙署。
行至外院,却被个老头儿给堵了个正着。
陆铮蹙眉,“你是何人?”
老头儿十分眼熟,正是昨日被知知救回府的老人家,他这会儿倒是没喝酒,眼神清明,从上至下打量着陆铮,他身材矮胖,加之举止随意,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陆铮被他盯着看,声音冷了几分,“你是何人?”
胖老头儿被他这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往后一缩,怕死得很,“你这人怎么这样凶?明明你那小媳妇又善良,性子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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