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见状,有些无奈,“她一个孩子,哪里花得了什么银子,我叫下人取些铜板碎银来便好了。给她这些,怕是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了。”
陆铮浑不在意,“掉了便掉了,原就是给他们姐弟俩当压岁钱准备着的。”
过了会儿,姐弟俩都累了,被乳母嬷嬷抱回了屋子。
知知穿鞋起来,喊来了青娘,吩咐道,“今晚吃热锅子吧,弄些素菜,肉就要丸子,再弄些面,口味弄得辣些。”
青娘应下下去,知知搓搓手,“今年冬日好冷。”
陆铮将她的手拉过去,塞进自己袖子里,替她暖着手,微微蹙眉,“有些地方今年怕是要冻死不少人。”
雪下得迟,但温度很低,就怕明年开春还冷得厉害,误了农时,那必然会出大事。
原本这些事,该由官府出面干预,但并非每个地方都如陆铮治下一样政令通达,更多的是土皇帝一堆,欺上瞒下,拿钱不办事的酒囊饭袋。
以往也不是没出过类似的事,州衙下了政令,要各地修筑堤坝,以防洪灾。如洪灾这种,一些能人异士,是能通过观天象或是其他方式,提前测算到一些的。
但这政令下去后,有些地方只一昧写折子邀功,文书上写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别说加固堤坝了,连堤坝上都没踏足一步,就洋洋洒洒跟上峰邀功去了。
洪灾一来,地方上还瞒得死死的,甭管死了多少人,一个字都不往文书上写,就为了保住自己那顶乌纱帽。
州衙还是第二年收粮时,才知道死了多少人。
类似的事情,不仅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屡见不鲜。
陆铮对自己治下倒有信心,但其余的地方,他却是鞭长莫及。
陆铮神色略冷了下来,知知见了,不解问他,“夫君,怎么了?”
陆铮回神,见妻子一双眸子关切望着自己,搂过她的肩,摇头,“没什么,明年怕不是个丰年,我打算设宴,敲打敲打各州官员,旁人治下我管不了,我的治下,若有那种胆敢欺上瞒下的小人,我绝不允。”
知知对农事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丰年对老百姓而言意味着吃饱肚子,而荒年意味着饥饿,她抿着唇,担忧道,“那今年的年宴便不要大办了,能省着些便省着些。府里的开支也能缩减一些,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就不必添什么了,珠珠和廷哥儿也是,他们还小,养成骄奢的习惯也不好。”
“省下的银子,还能用于赈灾,总比浪费了好。”知知认真说道。
陆铮面上冷意褪去,只留下笑意,他揽着知知的肩,“知知真是我的贤妻。娶妻娶贤,这一点上,我随我祖父。”
在陆铮心里,祖母是最睿智的女子之一,虽是一个妇人,但高瞻远瞩,目光长远,去世时,替他留了一个自行说亲的机会。一直到现在,陆铮都感念祖母的聪慧。
娶妻娶贤,能富三代,这句话真是半点都没夸张。
知知被他夸得脸红,低声道,“我也没出什么力气,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不值得夫君这样夸……”
陆铮微微一笑,毫不掩饰自己对妻子的赞誉,“知知莫要妄自菲薄,若天底下人人都能如你一般,这世上早无这些纷争了。为富不仁,仗势欺人,这些才是那些权贵习以为常的事情。”
夜里定下削减开支的事情,隔日,知知便把管事喊来了,同他吩咐了此事。
管事倒不惊讶,他对主家这些行为,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大抵是自家侯爷夫人乃平民出身的缘故,二人常怀善心,尤其对贫苦百姓,更是如此。
管事认真应下,“老奴必定照夫人说的做,至于余下的银钱,也会记录在册,一同交给夫人,必不叫我手底下的人出那等子私藏之事。”
“你办事,我自是最放心不过的。”知知勉励了管事几句,管事肉眼可见有点激动,一副“我绝不让夫人失望”的神色,满口答应下来。
过了十来日,还未过年,倒是先等到了陆铮设宴的日子。
这回设宴,乃是请的各地主政官员,大大小小都有,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都是在一方主政的官员,也就是当地的“一把手”。
主政官员们还以为侯爷这回是拿下交州太高兴了,故而设下大宴,一为论功行赏,二为彰显权势,收拢人心。
路上来时,众人都是这样猜测的,等到了几日后,都还沉浸在喜悦和激动之中,期待着这一场宴会,有的甚至带了不少珍宝,一心想着打好关系,日后好高升才是。
哪晓得,赴宴的当日,才晓得这哪是论功行赏,分明就是场鸿门宴。
一开宴,陆铮便取出赴宴时的签名册,扬声道,“名册上乃各地主政官员姓名籍贯,既是父母官,自是要爱民如子。如若何处遍地饿殍,是谁治下,我便定谁的罪。”
“这……”官员们傻眼,在座的倒也不全都是不干事的,但无论称职还是不称职的,谁也不敢做这个保证,毕竟饥荒也算天灾,非人力可干扰。如若境内无粮,他们不可能有什么神通,自己变出来粮食啊!
“这饥荒也属天灾,属下虽竭尽全力,但实在非人力可变……”
“是啊……刘大人说得对啊……”
“是这个道理啊……我们也只能尽力啊,怎敢保证什么。”
陆铮抬手,宴中一静,诸人都等着他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