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庄守义听了不怜惜反倒怒了,重拍桌子道:“你母亲也是这样过来的,你便吃不得苦了?况且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本该是你做的,你委屈什么?”
听了这锥心的话,庄颜的眼眶红了起来。父亲总是这样,他说的一定是对的,他一定是为她好的。
黄氏扯着庄守义的袖子道:“老爷……您说的这些作为媳妇子都该做,可崔夫人那人实在是不好相与,近日上门来想与咱们结亲的人家也不少,为何您偏只中意崔家呢?”
顾及黄氏肚子里的孩子,庄守义没有发怒,只是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搬弄口舌了?”
黄氏气得皱眉,却也无法反驳,她本不该说人是非的,可涉及到女儿婚姻大事,她难道毫无作为?
庄守义见妻子忧心,女儿委屈,叹了口气道:“难道我就舍得女儿去受苦?”
黄氏和庄颜齐齐看向他,只听庄守义道:“大哥前日找过我了,说是想把颜姐儿送到平南侯家做妾,若是平南侯不要,忠勇侯家或是别的大员嫡子房中也可得。”
黄氏气得咬牙,庄颜也胸闷了好一会儿。
黄氏攥着拳头道:“她大伯真狠心!”她女儿这样的妙人,凭什么做妾!做个有功名在身男子家的正经夫人,夫妻恩爱和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凭什么要去给人做妾,一辈子被人压在头上!
庄家还是庄守仁说了算,庄守义不敢忤逆兄长。
再者,庄守义已经受够了庶出的苦,断断不想自己的子孙将来也这样。庄颜的识文断字都是他教的,心里哪能不疼爱。当兄长告诉他想让他女儿去做妾的时候,庄守义千万个不同意,眼下上门提亲的人虽多,但知根知底的只有崔家,崔博文长得儒雅,读书刻苦,为人老实,实在是上佳人选。
这才是庄守义急着想把亲事定下的缘故。
庄守义冷冷道:“我是绝不会让你做妾的!我的嫡女不能做妾!”
庄颜抹了泪,哽咽道:“是女儿辜负父亲的苦心了。”只不过,崔博文她还是不会嫁的。她要高嫁,她还要做正室!
庄守义又叹了声气,道:“你去吧,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别郁结于心,将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人都说正妻要德行,妾要容貌。世勋大族的妾侍不光有容貌,阴私手段不知凡几,庄颜从小读的都是圣贤书,哪里斗得过她们。
慈父有慈父的心,严父也有严父的心。
黄氏也没想到庄守义是这么个用心,眼下也不好再劝,只能在跟崔家定下亲事之前,看看有没有别的更合适的人家。
辞了父母亲,庄颜心里头五味杂陈,对父亲的感情尤其复杂。
刚行至常喜堂院门口,轰隆一声巨响,天空电闪雷鸣,方才还透着点洁白的云,瞬间化成墨汁般的黑,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落下,叫人猝不及防。
黄氏急的起身朝小窗外张望,吩咐隔扇外的郭妈妈道:“快去给颜姐儿送伞!”
庄守义皱眉道:“你别动不动就担心,她那么大的人了,下了雨不会叫丫鬟折回来拿把伞吗?”
黄氏不敢顶撞丈夫,绞着帕子不安地看向隔扇外三尺见方青砖上,瓢泼大雨箭一样射在地上,弹起无数水花。
庄守义以命令的口吻道:“快进屋去,她若再叨扰了你,休怪我狠心,再不许她常往这里来,哪有那么大的孩子还成天惹母亲心烦的,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肚子里孩子护着。”
黄氏依依不舍地回到屋里,郭妈妈向来没有邱妈妈有主意,此时站在门外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得向庄守义请示道:“老爷……这伞还送不送了?”
思忖了一会儿庄守义道:“不送了罢,这会儿她也快到碧泉居了,等你送过去她都回房了。”
邱妈妈扶着黄氏往里走,心头也隐隐担忧。颜姐儿的性子她知道的,聪明归聪明,较起劲来比谁都轴。庄守义虽然是为了她好,至少也含了一半的私心,庄颜怎么能不伤心。
……
常喜堂和碧泉居之间有个小园子,里面种着高大的槐树,中间是一座假山,入门处还有个凉棚,那是去年临时搭来乘凉的,只是庄颜和黄氏不常来,棚子已经废旧了。
天空刚打雷的时候,庄颜带丫鬟躲了进去,心想着这雨很快就要下下来,只能等着常喜堂的人送伞来。她等啊等,大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伴着大风,斜雨飘进来打在她身上,茄花色对襟窄袖罗衫已经濡湿一些。
她生怕错过了常喜堂来送伞的人,站在凉棚台阶上往门外看着,只要有人路过一定会看见她!
兰儿抬起袖子替庄颜遮雨,莲儿劝道:“小姐,您快进来吧!奴婢回去拿伞。”
雨落在头上、脸上、身上,庄颜双眼朦胧,分不清眼睛里是什么,她张唇想说什么,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莲儿不由分说将她拉进凉棚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兰儿道:“你守着小姐,我去拿伞。”因怕庄颜胡来,又嘱咐一声:“千万照看好小姐!”
莲儿才走,庄颜自言自语道:“父亲不会叫人来了,早知要下雨,我本该自己带伞的,是不是?”
兰儿也湿了身子,低着头没有回话,但她知道小姐的心在痛。
莲儿匆匆忙忙跑回去,路上还摔了一跤,顾不得膝盖处破了的裙子,拿了伞就往外冲,却在碧泉居门口看见淋雨回来的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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