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灾祸。”僧人突然出声。
“我吗?”沈清书迟疑地指指自己。
僧人凝视着她,不再说话。
沈清书突然想起什么,不顾膝盖酸痛,向寺庙下方飞奔而去。
你们千万不要出事。
直到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沈清书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我总觉得有人在观察我们。”沈子岸皱着眉对沈清书说。
沈清书不认为沈子岸是多心,毕竟他还是云来。她第一反应就是抓住温雪儿的手腕,然后示意沈子岸跟上:“立刻回去。”
他们一直往人群喧闹处的地方走,直至暮色四起才终于走到边界。
“姐,停下,”沈子岸顿住,随后谨慎地环视着四周,“有情况。”
沈清书将温雪儿掩至身后,眼神变得警惕。猝不及防间,当余光中出现一抹凛冽冰冷的银光时,她第一反应就意识到有冷箭直指自己而来,然而下一刻就被沈子岸重重推开:“滚开!”
这一跤把沈清书摔得眼冒金星,她还来不及站起来,就听到了温雪儿的一声惊叫:“沈子岸!”
沈清书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忘记眼前的一幕——沈子岸胸膛插箭,涌出的鲜血已将他衣衫染红。
沈清书只慌乱了片刻,遂迅速接住他:“离军营很近了,你撑着。”
她说完后愣了一下,沈子岸的神色间竟尽是如释重负。
“如何把我带回去啊?拖着吗?”沈子岸声息虚弱,说话却很连贯,“听我说。”
“沈子岸你别说话了。”
“听我说!”沈子岸的心口一起一伏。
“好。”沈清书在他身上摸索了几下,终于掩住了出血处。
“这个下场比我想象中要好,我不想作为端王一党回到京城被清算掉,那样不是下狱就是......流放,”沈子岸终于觉得吃力,“真要那样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回去后你记得和爹娘说,我是参军,才没掉性命的。”
沈子岸缓了缓:“还有,你不是一直想到各处河山看看吗?这需要盘缠的。我经营云来赌坊,攒了好多钱,你记得到我房中床榻的格子下面把银票都取出来。不要给爹娘,不要让他们知道云来赌坊。”
“沈子岸你听着,我和哥哥都不会揭穿你是云来的事,你——。”
“你以为端王不会把我拖下水吗?他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下去陪葬。”
沈清书只觉得眼中酸涩异常:“是我!是我把云来赌坊与端王有关的事告诉晋王,是我......”
“我说过,纵使无人发现,端王也会把我供出的,他看不得只有他一人受苦。说来好笑,我明明是云来,却扮了那么久天真纨绔的沈子岸,直到来了军营,我才觉得自己有那么几分真实。”
“云来,云来,我会求晋王,让他饶过你,求求你撑着,今日若不能把你好好地带回去我无法向沈清越交代。”
“我不要像个……丧家犬一般回到京城……”
沈清书一直紧紧攥着他,却发觉他的身子在慢慢地耷软下去,最后连自己都撑不住他。
温雪儿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说话。”
“没了。”
沈清书踉跄着站起来扫视四周,却发觉除了冷冽的寒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她的眸色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僧人说的“有灾祸”,不是沈清越也不是温雪儿的灾,是她自己的,她很清晰地看到那支箭目标明确地指着自己而来,沈子岸替她挡了灾。
那句“珍惜身边人”不仅仅在说她对温雪儿。
沈清书瘫软在地,被刺骨寒风惹得她战栗连连。
今日真冷啊。
连她至今都搞不清楚对这个弟弟到底是什么感情,明明曾相互利用过,如今只觉得他可怜又可恨。明明能力不弱,却因父兄光芒太盛,他一时心急,清醒自愿地落入歧途。
温雪儿虽被惊吓到,却比沈清书冷静几分,她匆匆用袖子擦去沈清书手上的血迹:“先把人带回去,敌暗我明,不能僵在这了。”
远处的山丘上,一个持弓的身影僵了僵。
纱月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我杀错人了。”弓箭应声落地,她把脸埋在手心,泣不成声。
沈清越见尸后沉默了许久,眼内血丝遍布,却始终不落一滴泪。
“哥,对不起......”沈清书蔫在一边,只是重复说着这几个字。
“西北军将沈子岸,因公身死,”沈清越缓缓说,“这个消息会立刻送回京城。”
沈清书握着拳头,指甲几近要掐进肉里:“去赫希看看。”
沈清越摩挲着被洗净的箭:“是西境最普通的箭,但你若是怀疑赫希,我便去一趟。”
“妹妹,”沈清越临走时反过来安慰她,“这些天我早就发现沈子岸心气已灭,他对前路无望了。此次除了凶手,没人该说对不起。”
沈清书只觉得脑子和眼皮很沉,胡乱点了点头。
沈清书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温雪儿带回账中,又怎样更衣睡下的。只记得温雪儿埋在自己的颈窝间一遍遍地轻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
沈清书终于睡沉了,温雪儿蹑手蹑脚地披上白毛裘,顶着冷风去寻沈清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