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起活在世上这么久,被人这样贴着耳朵威胁还是头一遭,身后的墙壁冰冷而坚硬,眼前紧贴上来的躯体却是温热而柔软的。他倒依旧十分镇定,“四娘子不仅骑射了得,看来暗算人也是一把好手。”
说着顿了一顿,又在她锋利的银簪的逼迫下,慢吞吞地解释说,“我的确从周家取了一样东西,只是并不与娘子相干,娘子大可放心。”
江苒追问,“什么东西?”
这自然是无可奉告的,裴云起便以沉默回应,她皱了皱眉,便换了个问题,“你说不会牵连到我,我凭什么信你?如若我将你交出去,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裴云起道:“你若打算交出我,方才就喊人了,为何还与我白费口舌。”
这人瞧着清冷,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江苒挑了挑眉,眼见诈他失败,正要再换个话题,却觉得举着银簪的胳膊一阵酸软,她情急之下连忙后退,然而对方动作更快,轻巧地按住了她的肩膀,便将二人位置调转过来。
他个子极为高挑,从侧面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中,极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可他低头,却只见她满脸冷漠倔强。
裴云起动作倒是微微一顿。
白日见她,只觉得是个赏心悦目风流无匹的人物,如今才知道那幅皮囊下头包着一颗又倔又硬的心,远与旁的娘子不同。
江苒正恼如今自个儿落于下风,忽地听见窗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便作势要喊,却一把叫人捂住了嘴。
她甚至还冲他微微笑了笑,杏眼眼尾上挑,充满了讽刺意味。
裴云起便低声道:“你若为我遮掩,我保证不伤害你,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她犹不满意,“我凭什么信你?”
裴云起只觉得头疼。
裴二郎不需要取信于人,从小到大,只要他站在哪边,道理就是哪边的。他学过怎么交游众人,学过文功武治,但是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服一个看起来怕得要命的小娘子。
窗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还听见众人的呼喊。
于是他冷着脸,说:“我身上有一玉佩,乃是我自幼所带,我珍爱非常,你可取走,待到来日你想好了有什么要求,你再将它还我。”
江苒手往他面前一伸,倒是十分落落大方。裴云起今夜出行本是意外,如今穿了常服,便伸手去将玉佩解下放道她掌心。
江苒接了玉佩,几乎二话不说,便扯起对方往角落之中的床榻走去,粗暴地拿锦被将他整个人罩住,又七手八脚地放下了窗幔,最后才在杂乱无章的敲门声中不耐烦地扬声说,“谁啊?”
她趿拉着睡鞋,一面走着,一面拨乱了自己的头发,旋即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外头却是举着火把,面色森严的卫队们,江威同另一个穿着青衫的官员站在一侧。
江苒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青衣官员,便是江威的死对头周司马。周司马大腹便便,硬生生地把清雅的青衫穿得像是一层癞□□的皮,见到江苒衣着单薄,眼睛恨不得装个钩子扒开她的衣领往里瞧一瞧。
江苒心头恶寒,然而面上只装做懵懂,“父亲,周大人,大晚上的,这是怎么了?”
江司马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周司马,冷然道:“周大人,四娘的闺房总不用搜查了罢?她女孩儿家家,经不得吓。”
江苒配合地装出被吓到的样子,面色苍白,连声问,“爹爹,是有坏人进来了吗?”
说罢,又慌张地看向周司马,“周叔叔是来抓坏人的吗?那可要赶紧,我们后院都是女眷,只恐要慌张害怕呢。”
周司马色眯眯地看着她,笑道:“自然的,我们会快些将人抓到,吓到了你们这些小娘子便不好了……苒苒倒是越长越好看了,周叔叔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说着,便吩咐众人退下,还不忘多言语轻薄她一句,“苒苒也是大姑娘了,平日也多来我府上玩玩,周叔叔瞧见你来,也开心呀。”
江苒连忙点头应了,又柔柔弱弱地冲着周司马笑了笑,旋即等众人身影一淡出视线,便猛地合上了门。
她一回身,就完成了瞬间变脸,从小白花式的温柔小依转成满脸杀气。她回到床边,猛地掀开了被子,却发现里头的人早已无影无踪。
她略一怔,旋即听见清冷的男声,“我在这儿。”
她一转头,便看见方才那人坐在了桌边,正执盏喝水。她依稀能看见他清透的一双眼眸,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和看起来薄情过分的嘴唇。
这人的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疏离冷清,加上他的如画眉眼,倒像是画里头骑着白鹤的仙人翩然现世。便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喝水的动作,叫他做起来,都十分令人心旷神怡。
江苒不意他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时倒愣住了。
沉默反倒是被对方打破的。
裴云起微微一哂,道:“人道江四娘是洛神再世,神女姿容,不知那些人是否知晓四娘子也会趁火打劫、东诓西骗?”
他听她方才说话的语气柔弱又可怜,当真像是个听到盗贼便吓得两眼含泪的弱女子,只是转身之后,那变脸的速度,也着实叫人叹为观止。
江苒亦是冷笑说,“我观郎君美姿容,善谈论,原该做卿相贵宾,不也一样成了梁上君子,窃人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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