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是个非常大度的妹妹,虽然刚才苏娘子有意同她为难,但的确也是生得漂亮。
不料裴云起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我不喜欢她们。”
江苒微微愕然。
毕竟,太子殿下一贯是寡言少语的,能叫他说出“不喜欢”来,已是十分直白的话。
……如今差不多所有的官宦人家的云英娘子们都在了,他也没一个瞧得上眼的?
江苒不由肃然起敬——果然不愧是她的太子哥哥,这眼光真是非一般的高。
裴云起一看就知道这人的脑瓜子里头不知道想得有多歪,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有些心累,旋即他又状若无意地道:“方才是闻景来寻你?”
江苒只好硬着头皮道:“……嗯,偶遇,然后他送了我一点儿东西……?”
裴云起“嗯”了一声,旋即看着她,不说话了。
江苒反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她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脸,十分诚恳地道:“哥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个闻景好像对我有点奇怪。”
他定定看着她,只是问,“怎么奇怪?”
江苒挠了挠头,把那精致的小笺拿了出来,这纸张精致得很,不知道拿什么染料染成了漂亮的枫叶红,在中间钉了一颗珍珠,将信件固定住。
“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给我送这个,”她有些苦恼地说,“这才第一次见面,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她捏着那信笺,红色纸张愈发衬得她的手指像削葱根那样纤细白皙,指甲上涂了粉色的蔻丹,泛着像贝壳般柔润的光泽。
裴云起抬手,忽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几分严肃地盯着她,“等一下。”
江苒一怔,旋即便见他倾身过来。
她鼻尖闻见一丝他身上的香气,说不出的幽静,像是雪山中清冽又带点儿苦涩气的松针,而目光却见他神情极为专注认真,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衬得那双冰湖般的眼睛忽然多出几分温柔与情深。
她倒也不是头一回离他这样近,非要说的话,他甚至抱过她,可那会儿的感觉全然与如今不同。
江苒身子贴着栏杆,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觉得一些心悸。
她只是微微一个晃神,抬起的手情不自禁地松了,那精致的信笺便随着一缕潮湿的夜风自她指尖飞走,飘飘然掉落到了平静的水面,将池中明月捣碎,泛起粼粼波光。
裴云起面无表情地坐直了身子,抬手给她看,“睫毛。”
“……”江苒趴到栏杆上看,发觉已然无法挽回,不由有几分头疼,“啊,我的信掉下去了。”
她自觉把人家送的礼物弄丢是一件不太厚道的事儿,何况对方如今并没有得罪自己。
她有些沮丧地道:“听说闻景颇有才气,我虽然不太懂这些,把东西弄丢了总是不好,而且这可是人家特地写给我的呢。”
裴云起坐得端正,随口道:“大可不必,横竖也不是他作的。”
江苒睁大眼,“可是……”
他便解释说:“这等文酒宴上,大家为了博出名,都会提前备好诗句,瞧着是信手拈来,其实那诗句都没准是幕僚写的。闻景一贯不务正业,写不出什么好诗词。”
由于他一贯表现得清正端方,江苒一时没往太子殿下说人坏话这方面去想,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裴云起又道:“苒苒要是喜欢这些,我回头遣人给你送一整套的诗集去。”
“……”江苒顿时毛骨悚然,忙不迭道,“还是不必了!”
这话一说完,就见他面上忽然显露丁点儿笑意。
太子殿下在她跟前笑的次数的确不少,可每一回瞧见,都仿佛有些不同,比如说她如今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略略弯着,将平日的十分清冷都换成了十分温柔。
她忽然想到,没有见他这样对旁人笑过。
“既然不喜欢,往后不许再收旁人送的这些东西,”他略笑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平日神情,只是说,“不要叫那些人的花言巧语骗了。”
第64章
两人沿着循廊一路往东, 江苒还是头一回来这藕园,对其不过有个大概的了解,原是打算瞎转转的, 如今身边多了个裴云起,她便笑道:“我不熟悉这边, 哥哥,东边可有什么花样好瞧?”
裴云起淡道:“我亦是第一遭来此。”
这话一出,江苒便十分奇怪, “不是说藕园宴年年都要办的吗?你前些年没来过吗?”
裴云起看了看她, 只道:“前些年觉着无趣,我一贯不来的。”
江苒便会意, 十分怜悯地道:“那看来是年纪大了, 陛下和皇后娘娘瞧不下去了, 今年一定要你来与会咯?”
“……”裴云起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江苒笑嘻嘻地闭了嘴, 不再提此事了。
他这才道:“方才听他们提了双望楼, 那里头珍藏了不少大家名作, 值得一看。”
江苒本人虽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但是抱着有人讲解不至于看不懂的念头,倒是也乐得去陶冶陶冶自个儿的情操。
过了一道小天井, 那双望楼便在眼前。
所谓双望, 乃是极有意趣的构造,楼层布局别出心裁, 顶楼垂着正中垂着一道珠帘, 将阁楼一分为二, 一处赏月清谈, 一处抚琴闲赋,双双望去, 花前月下,对影成双,乃是神仙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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