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监连连摆手:“大人折煞奴才了”,复又赶紧退了下去。
上次甄让表明身份时,曾说,在当年陈帝派人去接他们母子回宫的前一日,他落水不知所踪,贾甄甄才会李代桃僵替他入宫。
“是朕对不住你!”陈帝叹息一声,用茶盖拨弄着茶末,问道,“上次朕说要公布你的身世,你说不合适,现在……”
“现在也不合适。”
似是没想到甄让会拒绝,陈帝愣了下,“为何?”
“闵贵妃今日才被以‘德不配位’这个由头废了妃位,皇上若在这个时候公布我的身世,那天下人便会以为,陛下是在我扫清障碍。况且闵相门生众多,若是有人借此生事,只怕会朝政动荡。”
甄让长睫微敛,捧着茶盅,沙哑着将利弊陈述出来。
陈帝单手敲着膝盖,答非所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窗外雨势渐小,如今只剩下吧嗒吧嗒的声音。
甄让抬眸,直视陈帝:“皇上不觉得,如今这样就很好吗?!”
直视帝王,乃是大不敬之罪。
但此时,陈帝却没空追究这个。
因为他在甄让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对权势的欲望。
陈帝微愕,旋即厉声呵斥:“胡说!你是朕唯一的儿子,不公布你的身份,难不成让你一直以驸马的身份自居吗?!”
却没想到,甄让竟然真的点头了。
“如果不是甄甄出事,我这辈子都会以驸马的身份自居。”
对甄让来说,皇子这个两字,不过是能保护住贾甄甄的身份而已。
他从来都不稀罕,这个身份能带来的权利。
陈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厉声又训斥道:“胡闹!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怎么能以驸马自居一辈子?!”
“闵贵妃已除,陛下日后还会有很多儿子。”甄让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
陈帝瞬间语塞,脸上神色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最终不耐烦摆摆手:“行了,这事以后再说。”
甄让闻言轻轻颔首,将茶盏放下,然后一撩衣袍又跪下。
“甄家对我有养育之恩,甄妩是甄家独女,这次的事情,还请皇上对她宽宥处置!”
陈帝意味深长看了甄让好一会儿,才道:“她现在哑了,就当是处置了。”
之后,父子俩又干巴巴说了会儿话,陈帝才挥手让甄让退下。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甄让走后,陈帝重新倚回圈椅上,神色阴沉,再无刚才的慈祥。
大监福禄弓着腰上前:“这事,奴才不知。”
“朕看你直接改明叫不知得了!”陈帝捡起一个果子砸向福禄。
福禄稳稳接过果子,笑嘻嘻道:“那奴才就多谢陛下赐名了。”
“甄让指认的是小四,傅子垣指认的是小六,可这查来查去的,最后竟然查倒了贵妃,这误打误撞的也忒巧了些!”陈帝眯着眼,脸上的猜忌一瞬间全露了出来,单手敲了敲椅背,扭头道,“让人传影主来见朕。”
“是。”福禄躬身要走,又想起来一件事,“皇上,闵相还在外面跪着呢!”
陈帝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雨势愈发小了。
“雨小了跪着就没意思了,罢了,宣他进来吧!”
——
甄让刚下台阶,便有一个内侍步履匆匆过来道:“甄大人,贵妃娘娘有请!”
算算时辰,闵贵妃现在应该刚受完那三十杖吧!
今日贾甄甄不方便入宫,那他就替她去看看好了。
甄让抬脚朝汀兰宫的方向走去。
挨了那三十杖,闵贵妃几乎已经去了半条命,趴在床上,看着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贾姝还在床前六神无主的哭,“母妃您怎么样啊!疼不疼?”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闵贵妃当即气不打一出来,怒声道,“明日本宫就要去边境军营了,就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在宫里能活几天?!”
贾姝闻言,呆呆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阿袖看不下去了,在旁道:“公主,太医刚才开了药,不如您去看看好了没?”
“哦,好!”贾姝也不想站这儿被骂,便捏着扇子出去了。
阿袖用帕子擦着闵贵妃头上的汗珠,低声劝道:“娘娘,公主如今已经大了,您也该刚柔并济才是,一味责罚怕是会让她离您越来越远!”
“刚柔并济?!”闵贵妃气的正想起身,牵扯到伤口,疼的冷汗都下来了,怒声道,“她都柔成那样了,本宫再柔,只怕她真的连烂泥都不如了!”
阿袖还想再劝,有人在外面说甄让到了。
“你把帘子放下出去,我有话要跟甄让单独说。”闵贵妃趴在软枕上交代。
阿袖放下帘子,退出去时,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甄让率先开口:“甄甄不在,我替她来看看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这四个字,简直像是在打闵贵妃的脸。
闵贵妃攥了攥掌心,也不和甄让兜圈子,直接道:“本宫要你替本宫去向皇上求情,本宫明日不想去边境军营。”
今日她是栽了。
可如果就这么去了边境军营,那她这辈子就回不来了。
那她的姝儿有可能也会命丧在贾敏手下。
不行!她不能走!她得留下来,帮她的姝儿斗,帮她的姝儿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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