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沉思时,阿辰手中的笔被两只修长的手指抽走,陆离温柔的声音在阿鸾耳边响起,“阿辰,爹爹教你画蜻蜓。”
阿鸾闻声抬头,见丈夫眉眼舒展,唇畔带笑,不复之前锁眉苦思之壮,便知他应该是有所得了。陆离对着妻子微微而笑,“阿鸾,一会儿咱们去喝茶赏月吧。”这个一会儿,肯定是儿子睡着之后了,他有些话想要跟妻子好好谈一谈。
阿鸾笑着颔首,“好。”
阿辰对赏月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之前曾吵着跟爹爹和阿娘去赏过一次,但是除了身边不断飞舞的蚊子外,他完全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明明盯着看了好久都是一个样儿的。
陆离耐心的陪着儿子画蜻蜓,阿鸾反而拿起之前未看完的书,静静的读了起来。一直到了小阿辰入睡的时间,阿鸾含笑看着丈夫带着儿子去浴|室洗漱,做着睡前的准备工作。唔,儿子大了,有些事情就该由父亲陪着做,做为母亲她得避嫌,儿大避母么。
等阿辰听着睡前故事,慢慢的睡熟之后,阿鸾招来丫头看顾着,自己则牵着丈夫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琥珀几人早已准备好了茶点,统一放在两个大食盒内,再有烧水的碳炉,盛满水的陶罐,无声的跟在两个主人身后,往后园而去。
在陆宅后园,母子两人最常玩耍、乘凉的水榭之内,丫头们安置好了一应用具,默默的退出了水榭,自觉得守在远离水榭二十尺左右的地方。
阿鸾自在的烧水煮茶,还不忘在另一个碳炉上扔下一把艾草和薄荷,用以驱散水榭内的蚊虫。陆离默默的给妻子打水、递杯,还会体贴的给她掌扇。待到茶香四溢,陆离才低低的问道:“阿鸾,我是不是想得太少,思虑的还不够周全?”
阿鸾心下一松,他终究是如自己所愿的想明白了。她未先开口回答,反而提起紫砂壶,慢慢的给丈夫倒了半杯香茗,才悠悠道:“夫君幼得家训师传,圣人之言常在心间,比不得我,没人细细的教导过这些,就容易胆大包天的胡思乱想。”这是两人所受教育的根本区别,阿鸾来自一个更开方自由的世界,她的骨子就没有忠君之念。而陆离呢,前二十多年学的都是这些,约等于后世的洗脑,他能接受自己的想法,真的很不容易了。当然,这也说明,陆公子是有成为权臣的基本素质的。
陆离一愣,他没想到妻子给了他一个非常容易接受却又显得有点敷衍的答案,但是细想一想,阿鸾说的又不无道理。他岳父对待家中儿女什么样,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么。若非妻子是养在岳母身边,由岳母护着长大,大约也会被养成一个外表光鲜美丽而没有多少内涵的花瓶。
“夫君,你觉得梅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阿鸾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对于自己的恩师梅清,陆离自认为再了解不过,他刚想开口,突然之间又不是那么确定起来,几番沉吟之后,他苦笑道:“阿鸾看得比我更清楚,老师他……”话到一半,却实在不好说下去。他原来也没有仔细思考过,老师这些年来的某些行|事,当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
“梅叔叔他更想当个规则的掌控者,而不是受控者。至于我父亲,他是个标准的世家族长,谢家的利益大于一切。所以,他现在和梅叔叔两人能配合默契。因为他们某些诉求相同,合作能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若是新帝上|位,还是位幼帝的话,我父亲和梅叔叔之间,大约会一番争夺吧。”阿鸾说得云淡风清,陆离却听得苦笑连连,枉他在朝中、官场翻滚近十年,却还没有阿鸾看得通透。
阿鸾安慰丈夫:“我是读多了史书,没事时会拿今人今事对比史册,又不在官场,做为旁观者自然要看得多一些。夫君身在局中,难免雾迷其眼。不过,我相信以夫君的才智,想必再历练几年,这些话就不用我来说了,你会比我想得更多,更透彻。”有一说一,她来自那个各种各样的思想大爆炸的年代,类似皇帝、丞相、世家之长的心态,不知道看过多少人从各个方面的讲评,连历史上的人物也不知道都被评过了几轮,今生闲得没事,拿出来一一对比,再没点所得,当真是白费了她这段堪称奇遇的经历。
被妻子安慰了好半天的陆离突然间有点啼笑皆非,“说来,为夫也读过许多史书,怎么就没有娘子这番心得呢?”
阿鸾见丈夫都有心情调侃自己了,便知他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当下毫不客气的吐嘈:“那是你笨。”
“咦,平常你不是这么说的。”
“平常都是哄你的,刚刚那句才是真的。”
“我觉得阿辰如此聪慧,最少得有为夫一半的功劳吧?阿辰都这样,为夫怎么会笨呢?”
“呵呵,他这么聪明,都是我教的好。”提到儿子,阿鸾格外不服气,人家都说儿子的智商随母亲的,女儿才有一半随父亲,所以阿辰这么聪明,跟陆公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离连忙哄道:“对,都是娘子的功劳。”
“哼。”阿鸾瞪了丈夫一眼,“这月亮也赏了,茶也喝了,可以放我回去睡觉了么?”这么多蚊子,就算不咬人,飞来飞去的也挺烦的。
陆离委屈道:“自从阿辰出生,娘子待为夫就越来越没有耐心了。”明明以前可以跟他看月亮看一个晚上的。
阿鸾气道:“那是因为我以前白天都睡足了!”现在除了操心家务,还要应付一个活力满满的小神兽,晚上那有心情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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