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的屋子没窗没门,唯二的家具便是一张简陋木床,还有结满蛛网的烧饭土炕。
一位矮小干瘦的老婆婆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头白发满面病容,爬满老年斑的双手枯瘦,不安地紧紧抓着手边床框。
似乎听见沈沐一行人的闯入,老人茫然地顺着声音转过身子,紧张地声音都在发颤,语调却依旧温柔平和,“......你们是张公子说的、要花钱买发簪的人吗?”
屋内发霉的恶臭味令人作呕,沈沐强忍着胃部不适来到老人身边,看着她浑浊的双眼没有一丝光亮,蹲下身子同她平视,放缓声音试图给她些安全感,
“是的,这发簪对我很重要,还请您成全。”
“价钱您随便开,”余光看了眼一旁垂手静立的黑衣男子“张公子”,沈沐再度承诺,“您如果还有其他愿望,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把张公子留在这里。”
“老婆子我已是将死之人啦,这么多钱带不走的,也没什么愿望。”
见沈沐态度温和,老人紧绷的身子略微放松了些,右手松开床框朝软枕伸去,片刻后摸出一个带有茶花吊坠的银色发簪。
“只是有个男娃曾求过我,说这簪子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他长大以后一定会从老婆子这里赎回来。”
沈沐闻言一愣,便听着老婆婆虚弱笑了笑,满脸皱纹却无比慈祥,“你可能要笑老婆子痴傻好骗,但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他不会骗人。”
在田婆婆断断续续的陈述中,沈沐听懂了这个发簪和他口中“男娃”的故事。
这个胡同从前曾住满了人,大家虽过的都是拮据日子,基本温饱还是有所保障;唯有小巷尽头破茅屋里住着的一对母子,过的却是饥寒交迫、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据说那个女人原是个大家闺秀,没曾想未嫁人却怀了孩子;家里人找不到孩子父亲又嫌丢人,在女人怀胎显肚的时候,乱棍将人赶了出来。
胡同里没人知道女人是怎么把孩子生下来的,他们看到的,只是面容苍白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孩来了胡同,将贼都嫌破的茅草屋买下后,一住就是近十年。
为母则刚,体弱多病的女人硬是将孩子养活了;万幸这孩子懂事得早,和灶台一般高的年纪时,就自觉地背着一个小竹篓,天不亮就醒来,拿着把小镰刀和男人们一起到后山,想挖些野菜还钱给母亲治病。
说到这里,老婆婆不禁一阵哽咽,“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小孩;整天带着伤回家,还能笑嘻嘻地骗他娘,说是不小心在外面摔的。”
天公不作美,长期的操劳过度很快便消磨光女人本就脆弱的生命;她开始一病不起,整日整日的咳血,而那个孩子也再没心思上山割草,天不亮就往镇上的医馆跑,买了药后再跑回来给他娘喝。
这个家本就贫困,到后来药都买不起的时候,孩子便只能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先当出去。
“这个发簪是他娘唯一的首饰了,”老婆婆将银色发簪放在掌心,“老婆子当年实在于心不忍,就偷偷把这簪子买了回来,想直接送给这孩子。”
“但他就是不肯白收,非说要等赚到钱后亲自从我这里赎回来,只求老婆子保管好,千万不要卖掉它。”
一晃近十年,这个男孩没回来过,但旧人却不曾离开。
老婆婆不知道的是,这个男孩在当掉发簪的同时,还当掉了一枚祥着龙纹的玉佩;而更巧的是,京城一位朝臣发现了这枚玉佩,很快便确定这男孩就是先帝一直在寻找的、遗落在民间的遗珠,迅速将他带回宫中。
听完老婆婆的一番陈述后,屋内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不语;片刻后,只见萧桓倚在门口,问了一句,“那个男孩的名字里......是不是带有一个‘繁’字?”
婆婆惊讶地张了张口,“......你怎么知道?”
青年别过头去,一言不发地望着门外,眼眶有些泛红。
深吸口气,沈沐勉强平复下心绪,朝人温和一笑,“田婆婆不满您说,我就是替那个男孩.....那个人来赎回簪子的,他如今有事赶不过来,我代他谢谢您。”
田婆婆没吭声,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那个发簪,狐疑之色不言而喻。
“既然您是看着他长大的,”大脑飞速运转,沈沐拼命回想萧繁身上有何特殊之处,灵光一现道,“那他右耳后有一颗黑色的痣,您知道吗?”
耳后这个位置足够私/密,若非亲近之人基本不可能知道;果然,田婆婆面色一惊,眼眶唰的就红了,再次哽咽,
“那孩子说过这发簪是他娘留给儿媳做彩礼的,老婆子以为他会亲自带着媳妇过来,所以才怀疑你是骗子。”
“老婆子见识少,先生别见怪,”老人抬手抹去泪水,哽咽着将簪子放在沈沐手中,“这簪子你直接拿走,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不用钱花,你们俩留着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让那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了。”
沈沐:“......”
大气不敢喘的屋内众人:“......”
面对老人殷殷期盼的神情,沈沐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只能宽慰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权当他心善做好事罢。
“婆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辅佐他的,”沈沐艰难措辞;倏地想起什么,他反握住婆婆的手,认真道,“只是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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