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亚》不用敲键盘,不用手指太灵敏,他还会把空调开到三十度吗?
施然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
回家的第一天,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整个人的状态介于麻木不觉和强颜欢笑之间。
第二天,父母蒸上几屉包子,八点钟就用香气唤醒了他。他跟着父母走家串门,跟邻居们打招呼,在不断变新的城镇街道上游荡。在电玩街打街机游戏时又想到了裴皓洁,想他给自己赢回来的那台Go Pro,它还没真正派上用场呢。下午回到家,他跟父母聊工作,聊生活,蹲在阳台上一起摘菜,积极准备新春前的大扫除……好像精神状态渐渐好了起来。
等到了第三天,施然已经不再下意识频繁地检查空荡荡的手机屏幕,手机被他扔在被窝里,电都没充满,他陪着父母去逛菜市,买衣服。因为这次他回来也没带新衣服,施母亲自到新开的小商场给他挑了一身新衣,说新年的讲究不能落下。人穿新衣去旧气,不自觉就更精神了。
大年三十当天,施然起了大早,城市的戒断反应已经完全消失了,他连手机都没摸,洗漱完就径直去厨房帮忙。这一忙就到了中午,等到想拍张照发朋友圈而去找手机,才发现有两通的未接来电,裴皓洁的。
他攥着手机呆立了一会儿,立马拨回过去,但听筒对面空洞洞的,没有接听的声音也没有拨号音。又拨了两次,都是同样的情况。
要不是没信号就是他把自己拉黑了。施然平静地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次两人冷战了三天,裴皓洁可能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才给他打的电话,但他错过了。照他的性格,会生气不奇怪。
拍照发朋友圈的心情已经没有了。施然给手机充上电,看着屏保上两人的照片发呆。
年夜饭从中午就开始准备。施然一直在厨房帮忙,手机揣在口袋里,像一块儿冰凉的石头,他时不时掏出来看一眼。
可惜电话再没来过。
城镇上的新春还保留着最淳朴完整的仪式感。施然的父母预想的是四人份的年夜饭,统共十五道菜,鸡鸭鱼牛羊猪样样齐全。直到饭菜上桌,二老才觉得有点儿不对。
“小裴怎么还没到呀?”施母侧头看着施然,“是不是雪路不好走,堵在路上了?你给打个电话问问,别出什么事儿了!”
他应该不会来了——这个想法现在真正降临在他脑海里。
他胡乱应了一声,走出门外,在信号最好的地方给裴皓洁挂了个电话。这次通线了,听得到对面的嘟嘟声,但始终无人接听。他几乎机械地反复拨点按着‘重拨’,可不论几次手机那头都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到最后施然几乎犯了偏执,直到施父将他拉回房间,他才停止这机械性的反复动作。
已经快七点了,灯光下,施然父母也看出他脸色不对劲,互相使了个脸色。
“你跟小裴……是不是闹矛盾了?”施母犹豫着问。
“没有,他就是工作忙。”施然笑着把筷子在桌上扽了扽齐,“咱们先吃吧?”
“他手机打不通吗?要不……我给打个电话?”施母又问。
这回施然没说话,主动夹了两筷子鱼给二老,然后端起茶杯:“爸,妈,新年快乐!今年也要身体健康!”
天慢慢沉下去,夜晚的月亮像被砸进天空一样。城镇里响着稀疏的摔炮声,大多是孩子们忍不住了在追着闹。
餐桌上年夜饭已经有些凉了,二老都没急着收。电视机开着,三人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啃苹果,各有各的思量和考虑。
天色一黑,窗外的炮仗声就渐渐繁杂起来。放呲花儿的,筒炮的,小鞭炮,窜天猴,二踢脚——施然侧耳听着,竟然每一种都分辨得出来。他眼睛盯着春晚,耳朵听着响炮,心里又琢磨着其他,怎么看都看得出心不在焉。
二老见他状态始终不太好,干脆从后院拉出了屯好的两大箱炮仗:“出去放放小的,凑个热闹!我们年级大了不稀罕这个,也没买太多!”
施然知道这么多的花炮其实都买给他和裴皓洁一起放的。每年都这样。尤其裴皓洁,放花炮的时候兴奋得像个小孩。
他没有拒绝,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几根长杆的花筒炮。这种炮断的半米,长的有一米半,杆子越长越粗,后坐力越大,一枚枚射出去的花弹越远。施然点了根烟,又用烟点着了炮捻子,端枪似地顶在胸前,把炮口冲着月亮。
花弹一枚一枚喷上前,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火光呈抛物线在空气里一闪再熄灭,底座就那么一下下地怼他的胸口,怼他的心脏。
快要窒息了。
一根打完,空气中留下稠白的浓烟。抬头一看,月亮的轮廓已经很模糊了。
施然吸了两口烟,又点了一根。这回他不再对准月亮,远处黑暗模糊的影子里好像有个假想敌。他站在那儿,施然发了狠,对准空气中虚空的点一枚枚地喷花弹。
第二根又没了。施然的烟只剩下一半,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第三根。
几米外的烟雾已经浓稠得不像话,花火打出去跟闪弹似的,猝不及防照亮团团烟雾中的一个身影。
施然愣了一下,手里的花筒炮又是猝地一声。
有人从烟雾包裹中走出来,他穿着黑色羽绒服,拎着几只尼龙绑带的盒子,同样叼着烟,一脸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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