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风雪和闪烁错误的荧幕都暂停。红色全息屏幕开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绿色的‘验证成功’的画面。
手中门终于敞开一条缝隙。施然推门而入。
他回到了他们搬家前的出租屋中。
这是他太过熟悉的地方,不论是光线和气味都像刻在灵魂里一样,但却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阳台上挂着他们晾晒的衣服,窗台上摆满了多肉和仙人掌,门口挂着风铃,拖鞋是成双成对的,冰箱中塞满了食物、酒和水果,卧室的墙上贴着两人最喜欢的电影的海报,飘窗上放着一把吉他,本该堆满游戏的房间里有花香,茶香,俨然被改造成茶室。
他回到客厅,猝不及防看到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人……
一张相同的脸,干净的衬衫,短裤,怀里抱着咖啡杯,轻松惬意地样子。
有一瞬间,施然仿佛看到五六年前的自己。他如镜像一样呈现在面前,纯质,温和,没有满身的刺,眉头不会习惯性地皱起。
……看着眼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青年,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他像跌入了冰窟,手脚发冷,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自己的镜像体,“你是谁?”
“我就是你。”青年手中转着杯子,看向他,“我通过盗取裴皓洁的DNA权限,短暂地让你进入这个空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没有太多时间了,我有些事要告诉你……你怎么了?”
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甚至连说话的气声都一样……施然步步后退。
青年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发现施然的不对劲。他放下咖啡杯,从沙发上跳下来,奔向他身旁,扶住施然的肩膀。光是挨到他,青年就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和呼吸,以及濒临界限的情绪。他能感到他脑中一片乱麻,仿佛受到极大冲击,下一刻就要死掉了似的。
“你不能留在这儿了,必须立刻退出游戏!”
“滚!”施然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一脚踹到面前的人身上,“离我远点!不要碰我!”
青年放开双手,举起:“今天不是好时候,等你冷静下来再来找我吧。”
身体被挤压得比空气还稀薄,意识在刹那被弹出,五感迅速抽离,身体回到现实。
在明白过来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的瞬间,施然一把扯掉头上的读谱器摔向地面。他大口大口喘息。
裴皓洁蹲在路边,灌木丛中藏着一窝新出生的小猫。三只幼崽又细又奶地叫着,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它们脏兮兮的脑袋,心想,它们也不知道逃跑。母猫不在附近,是去觅食了吗?冬天快过去了,还会下雪吧?如果大雪埋住这个城市,这三个新生命还能熬过来吗?
一片雪花落在手背上,裴皓洁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真的要下雪了啊?气流越来越冷,开始充盈雪的味道。裴皓洁把超市的购物袋放在一旁,从附近找到一块废旧的塑料布,展开铺在灌木丛上,指望它可以短暂地保护三只幼崽。
这个城市里没有得救的人太多了,又何况是猫呢?他站在灌木丛边看了会儿,提起购物袋离开。
谁也无法真正拯救谁。
回到家的时候,肩膀已经被雪打湿了,手指有些冻僵,活动起来很缓慢,尽管如此,推开门的瞬间裴皓洁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氛围不太对。
屋子里干冷,没有开空调,窗户敞开一条缝,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雪花就是从那里挤进来,窗台上有一块浸湿的印记。厨房没有开灶,卧室门半掩着,裴皓洁走过去,门忽然被推开了。
施然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提着细细碎碎的金属片……那是《弥赛亚》的读谱器,另一只手中,他用力地攥着什么,手背上的筋骨都绷出发白,显得狰狞。
“昨天晚上我问你,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让你魔怔的?”施然感到掌心刺辣,似乎是被光驱金属的外壳剌伤了,“今天我明白了。”
“什么意思?”裴皓洁直勾勾地看着他。
“意思就是,游戏里的一切我都看到了。窗台上的多肉和仙人掌,风铃,你错过的限量版球鞋,还有一个我……”施然僵硬地笑着,“你知道吗,我现在特怕跟你交流。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过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好像我任何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决定,都会让你变得不高兴,都会让你想很多。又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的小心翼翼和胆战心惊不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自己,就像昨晚,就像现在……我真怕自己忍不住对你说出许多刻薄又恶毒的话。”
施然没有避开目光,而眼眶渐渐烧红:“可我是爱你的呀?我应该是爱你的呀!”
裴皓洁像再也受不了一样挪开了目光:“然然。”
“在我送你这套游戏的时候,我真的在努力改变,学着对你更好,学着让你高兴……梨青儿告诉我,相爱是很难的,生活也是很难的,相爱且又要生活,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我以为我做的一切你都能看到,可是你做了什么啊?”施然用力地抹了抹眼睛,“是我不够好吗?是我不够对吗?为什么偏偏是那种时候……你还要在游戏里做这种东西啊!”
裴皓洁终于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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