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不再废话,凛了凛神色,切入正题:“我联系不上裴先生。”
“我们俩这几天没有见面。”施然淡淡说。
林总心里有了模糊的猜想:“是因为……《弥赛亚》?”
“都已经是现在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
施然将闻香杯递给林总,两人握在掌心,都闭眼嗅了会儿茶香气。
施然缓缓讲述前两天的晚上他在游戏里看到了什么。
林总开始有些惊诧,到后来很快平静,最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闻香杯。杯子已经凉下来了,但茶的香气犹存。
“这就是我为什么担心,这个游戏的自由度太高了,给AI的权限也超过了标准……只是我没想到……我以为您和您爱人的关系……”
看着林总欲言又止的表情,施然道:“我想知道,游戏为什么能够拥有这么高度的意识?林总先前所说的隐患,就是指这个AI吗?你们有没有任何的急救措施?”
“AI的权限的确高出了我们的预期,包括游戏本身,否则我不至于把送出的东西再要回来。”林总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它的本体是瑞士初代方舟的克隆体,意识存在于国际服务器中,游戏的光驱只是游戏构架本身,或者说是一把钥匙,创造了一扇世界的大门,将它从服务器中带入到各个游戏中。”
“在这个游戏里,只有两个人能真正地主宰虚拟世界——玩家和它。”
林总和施然在茶室里坐了快一个小时,他解答了施然许多疑惑,却最后也没能要回游戏。
其实,如果在他说明这一切之前问施然要游戏,也许施然就会给他。可现在听完所有的话,施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需要见到‘弥赛亚’,再一次。
天已经黑了,施然坐在空荡荡的游戏房里,有些不安。他推开窗,让月光和风都吹进屋,坐在了裴皓洁的游戏椅上,盯着桌上的光驱看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插入主机中,接着笨拙地戴上脑电波读谱器。
密密麻麻的数据建起铜墙铁壁,编写他的感官,瞬间浸没他的意识。
施然睁开眼,夕阳烧红他的眼皮,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河水,反射一层壮丽的霞光。他几乎立刻就认出来这个地方,以前他上下学时总会路过的一条河,黄昏的夜景特别美。
‘他’就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望着水面发呆……以前有心事时,他总爱这么做。
施然冷眼看着‘他’,终于走到面前:“从我的回忆里滚出去。”
他看到‘自己’笑了一下:“你在害怕我,但是不像上次那么恐惧了……我能感觉到,你是带着疑问来的。”
“既然能随意阅读别人的大脑,就不要说些没意思的废话了吧?”施然对‘自己’毫不客气。
“没有那么简单,人是很复杂的东西。”青年笑着拍了拍椅子的另外半边,“有种说法,人的基因就好比人的代码,是被上帝书写进每个生物身体里的指令,只要理解了这一点,许多行为都可以推算。”
“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皓洁刚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奋力地通关了第一个世界,打败了站在终点作为BOSS的我,然后他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他没有杀掉我,而是改写了我的指令。”
施然的目光越来越冷,为了按捺住心里的万般情绪,他强行将视线投入河水。
“我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忘了自己该做的事,他将我按照意志塑造成为另一个人,从此我脑袋里有许许多多不属于我的记忆……那些都来自于你和他共同的记忆。”
“够了!”施然忽然站起来,“弥赛亚,不要再对我说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是弥赛亚,我是‘你’。在这个虚拟世界中,被创造出来的‘你’。”青年拉住了施然的手,在他甩开之前说,“别这么抗拒我,让我来带你看点儿你不知道的东西吧!”
两只一模一样修长的手相握在一起,眼前流动的河水渐渐凝固了,取而代之的又是熟悉的小房间。
施然重新回到了他们以前的出租房。窗台上的多肉还在,风铃叮叮咚咚作响,房间里有好闻的大豆蜡烛香味。
他想起来了,这个味道,很久之前他曾买过一支……裴皓洁连这个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吗?施然恍然地想。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他看到一个人坐在床边,弯着背,胳膊耷在膝盖上,十指交错在前,眼神迷茫。
“我们又吵架了,我总是控制不住我的脾气……明明每次都不想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施然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裴皓洁,他埋下头,交错的食指插入黑发,“对不起,我其实挺讨厌自己说这三个字的,看得出来你也是!但每次吵架完,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
施然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手指缠绕住裴皓洁插在黑发中的手。
“那下次你就拉我的手啊。”他听到自己说。
裴皓洁果然拉住了他的手,只是眼神还在闪躲:“以前我们从来不吵架。虽然闹别扭,但那些不算吵架,谁都不真的怪谁,拉拉手就能和好。”
“因为你像个小朋友一样啊。”施然感到自己脸上有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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