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将耳坠紧攥,投身撞入漆黑的夜。
……
借着夜的深沉,一支小队背离魔族大营、分散而行,熟练地绕开巡逻的守军,冒着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大雪聚拢在不远的低地,为首的人低头沉默、背手伫立,肩上早已落满积雪,直到一位老者出现在他们跟前。
“老巴罗。”他揭下斗篷,露出一张刀疤脸,恭恭敬敬地对着老者行了一礼。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们都是追随我多年的心腹,那我也不多隐瞒了——今日我召集你们在此地,是为了魔族的大业。”
众人一致保持沉默,长久以来的尊卑教条训练他们养成了不轻易开口的习惯。老巴罗见一切如常,不由得回忆起曾经自己侍奉流银翎王身旁的那段岁月,他作为一介弄臣,得以为这样强大的人物服务,实在是叁生难得的荣光,思虑至此,他心头的热血更是愈燃愈烈,恨不得当下便率领这数百心腹为王献身。“如今,魔王下落不明,恐怕早已身殒,王后不知所踪,想必也不可再信,当下情势如此,能够拯救魔族的只有我们自己了。”
“我预言到,距离我们进十里外的天空如铁笼囚禁了一只怪物,这次魔族出兵如此之多、你们被大将军从地牢里带出来,也就是因为需要镇压这只怪物。可如今的魔族王座早已腐朽,人族又觊觎魔域广袤的土地,我们又为何要成为他们的垫脚石?”他苍老的声音将多年来的怨念一一传述,借助天赋的力量传入手下们的耳朵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不能作为刀俎下的鱼肉,我们要做渔翁。”
所有人随着他的话高举手臂,他们在用行动无声地宣誓,面对他们所效忠的主人,面对他们心中扭曲的信念,魔族广袤的大地漆黑无声,对此沉默以对,它早已目睹了无数的誓言、背叛、忠诚者落井下石、说谎者浪子回头,它从不言语,仅仅注视。
无形的寒流席卷荒芜的戈壁,长靴踏着厚重的霜雪,男人逆着风雪悄无声息地靠近。雪地是他的主场,孤狼依旧保持着猎手的本能,他静默无声。
雪势渐渐狂躁,它被风暴所催化,成为某种冰冷的刀锋,残忍地割着众人的衣袍,哪怕是最坚固的布料也难免所伤。
老巴罗抬头观天,他长吁一声,合上眼:“……老巴罗梦里永存的画面,就要到来了啊…”
红色的、新鲜的血液一般的天空,如同流银翎王的瞳孔般美丽,它铺天盖地地席卷整片大地,所到之处,生灵涂炭。虽然死亡得以充盈一切,但是他知道,这是他生命中注定的、一定要成真的预言,否则身为虫族度过这短暂一生,毫无意义。
只是,如今白色的雪暂且遮蔽了天穹,他要如何才能看到这外面的天呢?
恍惚间,手下已被尽数喝退,他孑立在原地,似乎看见一匹雪狼在朝他走来,就好像他被接纳为臣的那一日,高贵的、白发的王,头插银翎、足踏坚冰,他毫不吝啬地伸出手,美丽的卷发沿着动作垂落一缕。
……他的王!他已经死去了,就好像一场梦一样不明不白地离开这个世界,直到意识到他消失的那一天,老巴罗都没有想明白他的死因为何,日复一日,他做着那样荒诞不经的梦,却没有告诉任何人,除却血红的天,他还看见了蔓延的冰。
是的,如王上般美丽的天幕,如王上般强大的坚冰。
为此他坚持着、隐忍着,不让自己过早踏入死亡的境地,卑躬屈膝直至今日,他坚信红色的天会换来他的王。如今的黑蛇不过跳梁小丑,虽然强大,却不如流银纯洁也不似流银坚固,终有一日,等到他的王归来,黑蛇必然屈服王的脚下,与他同做不二臣。
黑暗中的寒流渐渐撤去,无声无息,没有打扰到这位虫族老人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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