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巡按有点怕:“还要开门?!”
裘百湖摆摆手,一副你爱干不干的模样,对一旁的吏员道:“怕就算了。要是想办,就先写公文,我等您。没看着我这好几个下属都饿着呢,也叫人帮忙拿几个碗来,有汤团一起吃啊。”
俞星城她们几个惊魂未定了一整天,终于坐在旁边回廊下的马扎上,吃了碗热汤圆的时候,看房巡按在里头奋笔疾书,也有些感慨。
俞星城左手断了挂在脖子上,一只右手不方便吃,温骁不爱吃甜,就帮她端着碗。
她自个儿拿着勺吃。
这么个便宜结拜大哥真好用。
杨椿楼聊着聊着,说起温骁几年前在世家里流传的一些糗事,温骁顿时面红耳赤,几乎要钻地下去,他这脾气,又不会发火,只得埋下头装听不见。
裘百湖洗干净脸,也蹲在旁边听着玩。他长了张没女人缘的脸,年纪又大,估摸着看她们四个女人在一块说笑的开心,也想搭话:“这温大少爷如果非要当俞星城的叔,那岂不是爷爷我多了个便宜儿子?”
四个女人转脸,脸上写满了“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俞星城转过脸去:“哦,忘了给大家介绍了,这就是我死了三十年刚刨出来的爷爷。”
裘百湖悻悻的拿起碗,老男人的面子挂不住:“俞星城,你别嚣张。从天上掉下来之后,你不过是个普通举子。”
话里话外,说她什么也不是,是炽寰也说过的。
说来俞星城就来气。
她放下勺,笑的温柔:“我从来就什么也不是。”
她顿了顿:“那就过会儿别找我帮忙。”
裘百湖呛了一下。
果然被她猜中。
他抬头瞪眼:“……我算不算是请你吃汤团了,带你们过来也是保你们安全。帮一点忙怎么了。我是没帮过你么?再说,你不说好了还要在我这儿学刀法呢?”
肖潼早就觉得裘百湖跟俞星城,唇枪舌战里透着点冤家师徒的相,这会儿裘百湖还真说起来要教她刀法。
铃眉一个人吃了半锅汤团,蹲在旁边瞅她俩。
她却觉得,这俩人站在一块,一个阴郁狠辣,一个柔弱温谦,说裘百湖是俞星城的杀父仇人都行。
要真是俞星城跟裘百湖学了刀法,那用起来什么样,还真不敢想。
俞星城拿着帕子掩唇吃惊道:“哟,我这么个什么都不是的无用之人,哪敢还让您来教?”
裘百湖眯眼:“……”
俞星城转脸满意的笑了:“我就确认一下您不会因为我被炽寰扔下来就反悔。”
等一行人都吃完了饭。
门栓大开,外头叫骂的嗓子都哑了的乡民、生员愣了,就听到房巡按在后堂喊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刁民要成什么样子!”
一群人挥着手里印的字报,涌了进去。
裘百湖他们和小吏蹲在房顶上,瞧见院子里瞬间挤满了人,法不责众导致人人胆肥,礼也不行,招呼也不打,直接登堂,在巡按都院那牌匾前,把手按在后套官老爷办事的桌子上,往人脸上喷口水。
房巡按被人喷急了,他可以做官输人,做事输人,但就是骂人不能输人。
他站在凳子上,气得水豆腐似的肥白两腮乱颤,哪里还讲究引经据典,骂的不讲究文化水平了。
什么“乡里祖上有个进士高官便以为自个吃了人家的草木灰都能沾光”。
什么“亲爹的屁股让人糟蹋死了也没见着穿好衣裳背尸过来哭喊冤枉”。
一个当官的骂这种话,那还不让百姓觉得嘴脸可耻,恨不得把他生撕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动了手,给他膝盖狠狠来了一下,还有人在拽他裤子和官袍。
房巡按连忙跳上桌子,提着裤子喊道:“裘大人!我要被这群刁民杀了!”
后堂牌匾正对着的屋檐上,铃眉一脸不情愿的拎着刚刚煮汤团的锅,拿勺子敲了敲,铛铛乱响。裘百湖在旁边,叭叭嘬了两口烟,戳了铃眉一下:“继续啊。”
铃眉硬着头皮喊道:“聚众百人,捉打命官,非法聚集,闹事刁民!今日,缉仙厂奉命维护都院,恰逢刁民聚众杀官,便依大明律,拿欺众罔利之徒,杀犯上作乱之人!”
铃眉不愧是家里屠宰卖肉的,真是生了一副嘹亮好嗓门。
下头众人转头看过去,一听说北厂,有些慌了神。
但其中有数人壮着胆子,仰头喊道:“北厂是北缉仙厂,对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要是用仙法重伤,这也是罪!”
裘百湖嘬着烟,阴恻恻的笑起来:“告我啊。”
“你!”
众人有些惊惶,交头接耳起来。
若传说东厂是拿铁筢子刮肉,刀片子剔骨,那在民间风言风语里,北厂更荒唐些。
他们还说仙官会把你皮肉剥下来蒙在凳子上拿来当坐垫,脸就在凳面上,让人天天坐在裤-裆底下吃屁,天天生不如死,还让你死不了。
这群人确实有点怕了,想要往回撤,却发现他们进来的那左右两道红门,全被人用闩在外头顶住了。
他们出不去了!
而与此同时,众人只觉得脚下踩出不少水花来,低头看,才瞧出来这偌大的院子里,跟打碎了水缸似的,水漾了一地,浅浅的蓄在院中,大家踩来踩去,弄湿了鞋袜和裤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