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潼因为会几句葡萄牙语颇受他们欢迎。这些葡萄牙王室的捕鲸队,欢迎他们同行于观战。肖潼没有答应,他们决定一同驶过亚述尔群岛后分手。
结果没想到,还没到达时,捕鲸队就遭遇了他们的敌人。
一开始,肖潼她们的商船并没有看到鲸鱼,只见到捕鲸队使用鱼叉与火炮向深蓝色海水深处进攻。
夕阳西下的水面,火炮后寂静无声。除了这捕鲸队以外,连海鸥和飞鱼都没有,就像是在水的死亡沙漠里。
而后,甲板上的肖潼,听见远远传来的优雅且迷幻的鸣叫,忽然,一只嘴部布满白色须毛的百米鲸鱼从水中高高跃出,它白色须毛随着身体在空中的旋转而甩动,巨大的鳍像是要把海与天劈开!
那身上布满的藤壶、贝类与鲸虱使它看起来不是一条巨鱼,而是一艘海深处航行的巨船,身上搭乘了许多船客——
它苍老、脏污且病弱,但几乎只是摇了摇尾巴,就轻轻拍断了葡萄牙捕鲸队中最大型的铁舰船!
她震惊到跌坐在甲板上而不自知。
紧接着,无数各种各样的巨型鲸鱼跃出水面!
夕阳的天空骤然黑暗,聚集起无法想象的厚重云层,雷电、冰雹、龙卷、暴雨,她能想象到的所有恶劣天气都出现在这片海域,只是因为那些鲸鱼的跃出与入水,海面如同被人拍打水面的鱼缸,水以无法想象的高度,跌宕起伏!
这不是水的沙漠,是水的群山与峡谷。
他们的商船本来离的就不近,此刻更是发了疯一样形势在翻涌的海水山谷里,甲板上的木箱被海水拍碎,肖潼被海员拖回室内。
她从舷窗往外看,那拔高而起的黑色巨浪,在闪电的照耀下像是绿色的半透明翡翠,有巨大的鱼身在巨浪中跃出,撞向了她们的船身!
雷暴与巨鲸撞碎了船,也撞的肖潼魂飞魄散。
下一秒,她温暖明亮的商船转瞬成为碎片与垃圾,黑冷的海水将她按进海洋深处。
死亡与冰冷将她拖进无尽深渊。
她在昏迷之前,只听到一声如同海中金丝雀般的悦耳鸣叫,她在眼前的水泡中,依稀看到一只白鲸从黑色海水的深处,朝她奋力游来。
等她再次醒来。
迎接她的是凌晨的湿冷。
她面朝下躺在白色的沙滩中,口鼻中满是海水和沙子,她趔趔趄趄的起身,海岸上没有船的碎片,却很奇妙的出现了十几个趴伏在海滩上的人。
有些是她的船员,有些是葡萄牙捕鲸队的水手。
但几乎都是尸体。
她来不及思考原因,因为她看到了她孩子的尸体。
六岁多的戈战,面目全非的躺在沙子中,他尸体甚至已经不完整了,五官几乎无法看清……
肖潼不记得自己是否哭号,不记得自己是否尖叫,她只记得自己用力抱着瘦小的戈战,仿佛能将他揉进身体,再生下来一次。
她的小小伙伴死的毫无尊严。
四周没有村民或人烟,她只记得自己再度清醒时,自己已经站在几乎漫在胸口的海水中,而她用岸上的断木做的小筏子,躺着她的孩子,已经漂到数米外了。
她当时只觉得滔天的惊恐。
不,那片海,她不能离开她的孩子,她不能放他去沉进那片海!
她喊道:“戈战!!”
肖潼想要往深处追,却忽然感觉水中有什么在顶着她往回。
她低下头。
水很清,她看到了一只没完全长大的小白鲸。
她当时发了疯的只是想推开那白鲸,去救她的孩子。
却没想到,那白鲸陡然化作一个六岁多的孩子,一样的身量,一样的发色,却有着陌生的五官。
他浮在水中,一把抱住了肖潼,用稚拙且不熟练的声音喊道:“娘!你不要我了么?”
肖潼惊恐、饥饿与悲痛的刺激下,望着那孩子,陡然昏了过去。
肖潼醒来后,她又趴回了沙滩上。只是这次醒来,她身边多了个棕红色头发的小孩,甚至身上还穿着戈战死去前的小西装。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娘!”
肖潼一面觉得记忆都模糊,一面又极其清醒。
她记得自己温柔的拨了拨那孩子额前的发,轻声道:“你别走了好么?”
他说:“娘,我不会走了。你不要死呀!”
肖潼知道。他是那只小白鲸。
白鲸天性温柔善良,经常会救下落水的船员。
海滩上十几人怕都是这只小白鲸救的。它怕是也发现自己救的人全都死了,也很伤心,所以发现她是唯一幸存的人,就想拼命阻止她自杀。
肖潼也知道。它努力化形成她孩子的模样,可它不知道她孩子有着深棕色的瞳孔和类似汉人的面容。
她对着那双碧蓝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紧紧回握住她的手:“跟我走吧。”
她从失事海滩离开,找到人烟,回到最近的港口,取出波旁王朝旗下银行中预存的金子,安顿好自己时,已经过了七天了。
这孩子每天跟在她身边,问这问那,他一双眼睛也满是好奇,他也像个小小的伙伴,像个懵懂的天使。只是性格比她的戈战更害羞粘人,他爱死了人类,爱死了港口的生活和印度亚麻的床单。
肖潼以为他会离开,但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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