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王并未大张旗鼓回来,他知道如果告知沿途各地官员,船只不知道要停多少轮,最后变得跟南巡似的,最后免不得都要被当地官员拦住吃喝玩乐一番。他靠近天津卫附近,才命裘百湖亲自带着北厂仙官,飞入北直隶告知朝廷,天津卫多个港口大开,迎接规模庞大的船队靠岸。
规模最大的宝船靠在天津卫,港口附近已经满是迎接的军队、官员与车驾。成排的四驾白马的镶金马车带着紫色刺绣团盖,身着深红色武服手持旗、伞、扇、兵的仪仗队,还有银铠甲光向日、头戴红缨亮盔的成排骑兵,伴随着乐声,列阵在港口上迎接。
俞星城和小燕王比肩站在甲板上。她穿着一身官服,虽小燕王任命她为布政使,且任命也汇报朝廷,但官服还是旧的,俞星城将官帽扶正,耳带捋顺。
小燕王盯着仪仗队与骑兵前头的那位武将,忽然道:“你知道那是谁吗?”
俞星城眯着眼睛去瞧:“我不认识。”
小燕王:“因为那是你俞家堂伯,十五位总督中的一位,是你们俞家的顶梁柱。”
俞星城一惊:“我以前没听说过。”
小燕王:“以前是都指挥使,后来因为跟沙俄打了胜仗,大明在北金立府,他做了总督。俞家半家子都在北地做武将,愈发蒸蒸日上了。”
俞星城:“我听说沙俄与大明之间的事,是太子处理的……”
小燕王:“那早是前年年末的事了,去年太子没办好就回来了,跟沙俄开战,是你们俞家领兵救的场。不着急,这事儿回去你可以慢慢了解,不过看来你这布政使的身份已经传遍京师了。”
俞星城皱起眉来:“那皇上让我这堂伯来接我……”
小燕王笑:“别又皱起眉来,先不着急想这么深,但今日是面子给你够了,哪怕你不认识,皇上搭桥,你也要好好跟你这位堂伯叙叙旧了。”
俞星城肩膀塌下来。且不说这个堂伯,就是这个看起来热闹华丽的迎接阵仗,她竟然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沉甸甸的满是不舍。不舍得从甲板上走下去。
小燕王竟然说了同样的想法:“我忽然好希望这是出发的那天。我还能一回首,带着大家再满是希望的去向远方,再一起飘荡在海面上。”他低声道:“我还想去更远的地方。”
俞星城看着他侧脸。
小燕王:“……回来了之后,彼此相信的这么多官员,又会成为朝堂上彼此攻讦的一份子。我们的梦,该结束了。”
那个充满可怕未知与惊喜的梦,奇诡瑰丽却又无限延伸的梦,在上岸起就要结束了。
小燕王转过脸来看她,俞星城轻声道:“也未必,在外头咱们也有那么多担惊受怕,这里也有很多我们留恋的东西。只是回首看来,觉得这段旅程是美好的。”
小燕王笑:“对我来说,确实是美好的。我会永永远远的记住的。”他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熟悉的假笑,俞星城朝后退了半步,像一位人臣一样缀在小燕王身后。
小燕王没有回头,但还是轻声道:“星城,别慢了脚步,跟上了。”
俞星城心里一暖,随着小燕王朝甲板而下走去。
炽寰坐在桅杆高处,荡着腿看着官员、卫兵与船员列队,走下船只。这阵仗怕是也就当年郑和下西洋回朝的时候能比得上,炽寰眼神好使,盯着俞星城的人影瞧。俞星城跟骑兵队为首的那位武将行了礼,那位武将皮肤微黑,身材瘦长如细狗,头发毛躁,一看就是彻头彻尾的军旅出身。
那位武将先是对着小燕王见礼,说了好一阵子话,而后又转头与俞星城说话。
戈湛抱着腿坐在他旁边:“看来是熟人。”
炽寰:“你看肖潼去,别看她。”他又觉得自己没脸似的,补充道:“我知道那是熟人。她都跟我说了。”
戈湛斜看了他一眼,也不戳穿。他自个儿哪有心思还去戳穿炽寰呢。
俞星城面对着这位堂伯也有点懵逼。毕竟她只进过俞家家门一回,也只跟俞老太君叙了一会子旧,谁也不熟。但这位堂伯,似乎也是沉默寡言,不太会当面热络的性格,他只硬邦邦的说了几句“早听说过你的名号,如今你在大明也算是成了名,家中也很高兴,总想要结识结识,但一直没机会。”
说到一半,他就没头没尾的住嘴了,俞星城瞧出来他实在是憋这几句话都不容易,赶忙抬手道:“真是没想到在这时候能见到堂伯,倒让我觉得一回大明就是回家了。不过这会子正是该举国欢庆的时候,日后寻得机会必定回家与堂伯好好说说话,也去跟老太君膝边讨个夸奖。”
那位堂伯看她如此会接话,顿时松了口气。这时候,骑兵队那头,几位宫中内监迎来,高举着漆盘,小燕王猜是圣旨。
为首的内监,一身红衣,眉发花白,面生慈像,竟然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众内监口中的老祖宗。她离开大明之前,在宫中见过一面,皇帝唤他元节,那时候伴在皇帝身边,像是一处长起来的似的。
他是崇奉帝身边几十年如一日的亲信,奉旨亲自出来,足以见得崇奉帝的看重。
小燕王与群臣连忙行礼,俞星城也撩起衣摆低头跪下。
炽寰瞧着群臣齐刷刷跪下,就觉得没劲:“那个念圣旨的老太监,怎么这么受人尊重。瞧瞧,他念完了,小燕王还跟他扶做一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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