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裴远山年岁已高,但向来精神抖擞,直到今日,贾代善才从裴远山身上看到一丝龙钟之态。
“忠顺王、国公爷,下官有礼。”裴远山见到忠顺王和贾代善,也执礼。论品级,自是忠顺王和贾代善高,论年纪,却是裴远山高,忠顺王和贾代善几乎同时道:“裴大人免礼。”
裴远山直起身来,笑着对二人称谢。
贾代善看了一眼裴远山,他除了是太子太傅之外,还可以扣上一个前朝遗民的帽子,如果太子落罪,裴远山必是最惨那一个。太子犯错,自然是师父没教好,何况那个师父还是前朝遗民,也难怪裴远山会满脸疲态了。
裴远山自然知道有人突然对粤海发难,必然牵扯到窦充,而窦充,正是他的得意弟子。一代大儒并非浪得虚名,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太子处境微妙,裴远山心中十分悲观。
但此刻,裴远山见贾代善倒是精神不错,想到贾代善是窦充亲家、太子伴读贾敬叔父的双重身份,处境比自己好不了哪里去,但人家尚且如此意气风发,自己何须如此委顿?裴远山似乎受到了贾代善的感染,也挺了挺脊背,只一个照面时间,那股被抽走的精气神,仿佛又回来了。
三人正在说话,其他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也陆陆续续来了,于是众人按品级列队,待得宫门开了依次入内。
如今朝中的一等大事,便是巡视粤海。今日早朝,难免有人提及这一桩事。
其中已二皇子司徒碣最为积极。司徒碣走出班列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巡查地方吏治一事,宜早不宜迟,若是巡按去得迟了,走漏了消息,地方官员只怕会将吏治混乱的痕迹掩盖,欺上瞒下,逃避朝廷追责。既然已经议定南下粤海的人选,不如早日启程。”司徒碣恨不得这次一举将他大哥当朝太子打得不能翻身,所以十分踊跃。
贾代善站在班列中,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心中却难免失笑:司徒碣实在实在太过积极了些,这样的人,就算太子犯事,也轮不到他。
既然有二皇子来做出头鸟,自然少不得有人顺杆爬。
五皇子走出班列道:“二哥所言甚至,儿臣附议。”
忠顺王也道:“臣弟附议。”
余者“臣附议。”的声音此起彼伏,显然支持巡视队伍早日南下的朝臣众多。
裴远山原本已经心灰意冷,方才东华门外被贾代善的气度激发了豪情,俨然生出一股求生欲。站出班列道:“臣附议。”
略顿一下,裴远山又道:“启禀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景和帝看了一眼这些时日存在感很低的裴远山,道:“准奏。”
裴远山举着笏板道:“臣以为,方才二皇子所言极是。地方官员,最善闻风而动,听到朝廷巡查地方,往往驱赶乞丐、流民,掩盖地方吏治问题,装作歌舞升平之相。若要体察真实民情,巡视地方宜早不宜迟。
为防其他地方听说朝廷巡视粤海,而提前掩盖所辖之地的吏治问题,臣以为,这次巡视地方,不如多派几队巡按队伍同时出发,分赴全国重要省份,监察各地吏治,体察民情。”
但凡有政治敏感度的,都隐约体会到了朝中山雨欲来风满楼,裴远山作为太子太傅,比之其他人越发敏感。覆巢之下无完卵,既是如此,何不自救?先不管粤海情势到底如何,其他省份未必全无问题,若是能拖其他省份下水,即便不能围魏救赵,至少也能博个法不责众。
原本裴远山是太子太傅,凡太子一系,皆该避嫌,这话他来提,难免有提前为太子开脱之嫌。但是二皇子司徒碣起了话头,附议之人甚众,裴远山此刻将此事提出来,便是忧国忧民,为圣上分忧了。没有天下之大,只巡查粤海,不巡查其他地方的道理。
忠顺王面上不显,心中倒抽一口凉气,原本巡视粤海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司徒碣这个时候出来给对方递梯子,果然被裴远山抓住机会顺杆上了。
“儿臣附议。”三皇子司徒磊率先道。
“臣附议。”
“臣附议”……
见附议的人越来越多,忠顺王一咬牙道:“臣弟附议。”忠顺王如今还得景和帝信任,手上还掌着启明,此刻他绝不能让景和帝看出他推动巡视粤海有私心。巡查别的省份,或许会打乱自己多年布局,吐出部分已经掌握在手的地方势力,但是只要自己还掌控着启明组织,总能用信息误导景和帝,影响他的判断和决策。迅速的权衡利弊之后,忠顺王也站出来支持裴远山。
“臣附议。”贾代善也举起笏板支持裴远山。
“巡查地方,利国利民,只是要查便要细查、严查,不能走马观花。天下之大,须得有所侧重,以众爱卿看来,须得派出巡按前去巡视哪几个省份?”景和帝问。
吏部尚书走出班列道:“臣以为,江南富庶,纳全国主要税负;山东地处京城东南,连通南北的运河途经山东,扼南北通货的咽喉,亦是重镇。另外,平安州为京城西北门户;两湖为国之粮仓之一,加上粤海,共五处。此五处关系社稷安稳,臣以为,这次可以派出五路巡按使分赴五地。如此,都察院也安排得过来,也可避免全国大巡查力量过于分散,巡查广而不细;亦避免给这五处重地太多时间掩盖地方问题。”
吏部尚书这话有理有据,思虑周全,略讨论一下,便附议者众,最终,也如此定了下来,再就派往五地的人选商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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