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师父曾念叨: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唯有唢呐定乾坤。初闻不识唢呐声,再听已是棺中人。
送给厉鬼真的好贴切。
灰影显然已被不属于人间的刺激音色给逼得有些崩溃,仓皇地飘到窗边,身形忽明忽暗,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
并非只是震惊于唢呐的音色,真正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吹奏者的技艺。
这等攻击不分敌我。
靠得近的颜承业和颜三爷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响,用手捂住双耳还觉得有人在耳中敲锣一般。
杨氏猛地惊醒,幽幽问丈夫:“为什么不把我的耳朵也捂住?”
颜三爷:“……”
颜承业受不住,大喊:“要死了!别吹了,别吹了。”
颜知鸢也的确需要停下来换气。
乐器的声音一停,灰影立刻抓住离得最近的颜承业,撕裂他的锦袍,留下数道血痕。
颜承业惊声尖叫:“侄女,快吹,快……真死了、死了、死了。”
颜知鸢涨红着一张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唢呐再次吹响时,凌霄破门而入。他的眼睛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显然是已经开过眼,却是一副完全看不到灰影的样子。
看来《问鬼神》上得添上一句:厉鬼能隐身,法术开眼不能见。
“它在你面前!”
一切发生的太快,凌霄近距离被唢呐摧残,根本没反应过来,遭殃的却不是他,而是碰到他的灰影。属于厉鬼的凄厉尖叫声响起,刚受过唢呐摧残的人都没感觉到不适。
小巫见大巫。
灰影伸出去的两只手颜色明显变淡,凌霄毫发无伤,还有时间抽出宝剑,劈向身旁。
剑并未劈中灰影,却足以让灰影感到害怕……没有理智的厉鬼竟然要逃。
颜知鸢和凌霄一起追出去,这才发现灵清的大阵并非无用,里面困着许多长相诡异的虫鼠,若被这些东西进屋,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情急之下,凌霄抱住颜知鸢的腰:“颜小姐,冒犯了。”
“没事,”颜知鸢凝神在黑暗中分辨灰影:“东边……”
几个起落,两人已追着灰影来到翠竹轩外。
飞上屋檐时,颜知鸢听到里面传来红蕊焦急的声音:“阿久,怎么在哭?”
“嘘,大灰鬼又出来了!娘,你快上床来……”
白天的小傻子神色清明,哪还有半分痴傻之态。
颜知鸢看着风中飘荡的灰色影子,心里想着憨傻的小孩原来并不傻,母子俩显然还有藏着别的秘密,或许知晓厉鬼的身份也不一定。
天太黑,他们在福寿堂附近把灰影跟丢了,倒是闹出来的动静惊醒躺在床上的老太太。传话出来,询问他们是何人。
凌霄的身份好说,得知颜知鸢乃是三房夫妻俩刚归家的女儿,里面的人立刻就开始砸东西,老迈粗嘎的声音咆哮着:“滚,让这个贱种立刻滚,不要脏了我的地儿。”
凌霄沉下脸,霎时变成了一块叫人生畏的千年寒冰。
颜知鸢感觉到这位嫡祖母对三房深深的恶意,眼皮都不抬,话张口就来:“哟,老太婆骂谁呢!我倒真是颜家的种,至于一个‘贱’字恐怕是搁您这位老祖宗身上传下来的。”
“你敢不敬尊长。”
颜知鸢:“所谓上慈下孝,您慈了吗?上梁都不正还非得下梁不歪,您莫不是长得太丑,要不然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老太太急促的喘息声外面都能听得见,颜知鸢赶紧拉着凌霄跑了。
理由也很简单:怕真把老太太给气死。
颜知鸢决定回三房,怕厉鬼杀个回马枪。
灵清一个人叫她不能放心。
摆明厉鬼是没惊动大阵直接进屋的,四方神兽诛邪没见着,凌霄道长的确是诸邪不侵的鬼怪克星。
月光下,阵法的纹路是极淡的金色,照亮小院。灵清没精打采的蹲着,一脸的沮丧。
显然是出师未捷对自己的水平产生了怀疑。
颜知鸢:“别丧气,厉鬼跑了没被逮着,你还有机会。”
刚才还陷于险境,难为她还能有心情说笑。
灵清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颜知鸢:“说正经的……厉鬼显然有隐身的手段,我猜你们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捕捉到厉鬼的气息,确定它所在的位置。”
否则凌霄刚刚也不必借用她的眼睛,一个人去追速度更快。
“嗯,你有办法吗?”
凌霄的左手垂在身侧,他刚刚主动的用这只手臂搂了一名女子的腰。即使对方是未婚的妻子,也太过孟浪。现在半个身子都是麻的,却又不同于洁癖发作。肌理无法抑制的僵硬着,同时又仿佛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馨香——那是她身上的香气吗?
该庆幸夜色能掩饰一切的反常。
颜知鸢没有发现凌霄通红的耳廓,想了想说:“我们得确定厉鬼的身份,这样就能找到尸骨。”
凌霄:“我也这样想。”
对鬼来说,尸骨非常重要。哪怕只是找到骨灰,厉鬼能隐身的问题也可以迎刃而解。
不过,这些都是明天要做的事情。
后半夜,三房小院风平浪静,没事发生。
鸡刚打鸣,老太太就派人过来寻儿子,颜承业只能赶过去问候卧床养病的老娘,还非把侄女一同捎上……他被吓破胆,在不敢打扰凌霄的情况下,觉得带着侄女安全更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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